晚瞧得惊心,忍不住走上前去,轻抚她脸上泪水,喃喃道:“人的眼泪,为什么这样又酸又苦?”
小宛退了一步,睁大眼防备地凝视着她,眼里满是迷惑不解。
晚心中怒潮汹涌,轻叹一声,一颗澄澈清莹的心里,终于第一次感受到难以释怀的凄苦悲戚,笨拙地取下腕上珊瑚镯、耳上明月珰,一股脑儿地塞在小宛的手里,吃吃道:“唔,这个在人间应该很值钱,你拿着。”
那老者和小宛触目一阵珠光宝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段暄心道:“这傻丫头心肠倒好。”微微一笑,说道:“阿晚,咱们走吧。”
晚一偏头,迟疑道:“段大哥,庄公子还未出来。”
段暄冷冷道:“他既然沉溺这种地方,就和我不是同道中人,不必等他了。”蓦地挽着少女纤腰,飞身上房,夜色里白衣翩飞,飘然而去。
沉沉暗夜中他奔行如电,月光幽幽地洒在他身上,平增清冷寒意,晚只觉他心底似有极大寂寞,轻轻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方才稍感平安。
段暄搂着她,足下不停,不多时奔出梦珠城,来到郊外。月色倾泻,天上繁星密如珍珑棋局,草虫鸣声起伏不定,更增夏夜岑寂。
段暄飞掠到一条潺潺溪流之旁,放下少女来,并肩而坐,转头问道:“阿晚冷么?”
晚衣裙单薄,身上正觉寒意袭人,闻言忙点了点头。段暄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起身拾来大批枯树枝,指尖真气摩擦,火光乍现,点起一堆熊熊火焰来。
阿晚犹豫问道:“段大哥,为何你初见我时,便自报姓名,对着别人,却那般冷漠?”
段暄一怔,心念百转,一时竟然想不出答案,终于轻叹一声,摇头道:“段某不知。”
晚急道:“不管段大哥怎么对我,我都会好喜欢段大哥的。”段暄失笑道:“我这样让阿晚喜欢的么?”
晚急急忙忙地点头,凑近他的耳畔,悄声道:“段大哥,其实我想去昆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块儿,只要有段大哥相陪,去哪里我都好乐意的。”
段暄只觉她温软甜美的气息缭绕在自己的耳畔,心中一动,忍不住伸臂抱住她,柔声道:“原来你想让我陪着?”
晚“嗯”了一声,怯怯道:“对啊,但是一路走来,段大哥对别的姐姐都不怎么搭理,我好担心你是因为我在朝晦大人手里救了你一命,才答应带我去昆仑玩儿,倘若段大哥不愿意,那么便送我回沧海之渊好了。”
段暄听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柔声道:“阿晚,我一路陪伴着你,你喜欢什么,我便陪你玩,难道段某就这么无所事事,整日有闲工夫陪我不在乎的人么?”
晚听他言下之意,已直言自己是他十分在意的人,一声欢呼,咯咯直笑,段暄轻抚她的秀发,声音低得仿佛深沉的夜色:“你初到人间,自然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若喜欢去别的地方游山玩水,咱们便先去,之后再去昆仑。”
晚芳心剧跳,觉得他体贴之极,脆生生应了一声是。
火舌吞吐,其光如金,一阵噼噼啪啪的枯枝爆裂、燃烧声中,两人一时默然。
过了片刻,段暄取出一枝玉箫,凑箫于唇,低眉而吹,箫声低缓柔和,若虚若幻,远远飘了出去,箫声中仿佛有月色明亮,镀蓝竹海,流水潺潺,激荡花开。
夜凉如水,偶尔夹杂着枯枝爆裂之声,说不出的幽婉凄凉。
夜风拂面,晚的万千青丝在月光的抚慰下飞扬不休,温柔地凝望着段暄,忖道:“段大哥对别人处处温文有礼,照拂有加,可在他自己的心里,肯定有一件伤心事,让他总是难过。”
一支箫曲吹罢,段暄凝望着幽暗的苍穹,神色沉静如水:“阿晚,在我年幼之时,我曾是世家的王孙公子。我父亲是一位权势滔天、战功显赫的王爷,我母亲却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美人,她并不喜欢我的父亲,后来却嫁给了他。”
晚吃了一惊,忙道:“什么?若是不喜欢那个男子,怎能相嫁?”
段暄沉吟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若想知道,我说给你听。那时我母亲还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是上一任魔教教主之女琴幽,出身高贵,又冰雪聪明,已经被策为长乐崖下一任圣女。
但我母亲虽然出身魔教,却不喜欢打打杀杀,唯独喜欢弹琴,她的琴技出神入化,每当初春之时,她一弹琴,便引得百鸟来朝,蔚为奇观。
那一日她在长老会上溜了出来,携琴独自去了长乐崖,一个人弹起琴来。
她弹了一支《静观吟》,又弹《竹吟风》,正满心沉浸在优美典雅的琴曲之中,尘心尽涤。
忽然听见一个声音笑着说:‘姑娘琴艺绝佳,但依在下看来,姑娘方才起承转合之间,似乎琴音略高拔了些,少了圆润蕴藉之美。’这声音听着陌生,却低沉磁性,很是动听。
长乐崖乃是魔教圣地,除了教主、圣女和诸位长老,等闲教众一律不得擅入,是以那儿风景虽美,却寂静无人,唯有鸟语风声。
母亲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转头向那声音出处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笑吟吟地倚靠在一棵桃花树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那模样跳脱飞扬,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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