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人烟寂寥,只闻点滴水声,清脆宛如钟鸣,接连不断。
一座洁白的海石台上,别无他物,只种着一株长约二尺的碧草,草尖上微微染了一抹胭脂色,弱不可依,摇曳生姿。
他在古书中曾见过对“浮生若梦”草的描绘,见这株碧草长得和书中所述别无二致,悄步上前,正欲伸手摘那株弱不禁风的芳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喂,你若一拔,浮生若梦草便死啦!”
他不提防此处竟然有人,猝不及防,回头望去,眼帘中闯入生平见过的最清澈温柔的双眼。
那是一个娇怯怯的鲛人少女,瞧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鱼尾摆舞,娇靥欲晕,秋水般的明眸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好奇、疑惑、喜悦、羞涩……诸般神色从她眼中一闪而过,双眸幽蓝如沧海。
段暄呆了一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应有的风仪,拱手歉然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那少女甜甜一笑,偏过头打量着他:“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段暄见她年纪甚幼,满脸笑容纯真烂漫,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毫无防备之心,不禁微微一笑,声音放得柔和起来:“在下姓段,单名一个‘暄’字,不敢请问姑娘芳名?”
斑驳华艳的珊瑚丛在她身后往来飞舞,绚烂如他幼年曾见过的万千烟火,莫名地勾起一些曾掩埋在他记忆深处的往事。
那少女就在这样的烟火中微笑着答道:“我叫晚。”
☆、第 3 章
初识晚的时候,段暄只道她是一个普通的鲛人少女。
这少女直截了当地靠近他身侧,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那双梦境也似的淡蓝双眸里闪烁着欢悦和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你是人?你怎么来到海底啦?”
素来沉稳的昆仑弟子怔了半晌,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推开她的手:“姑娘,你……”
她却不曾察觉他的迟疑,纤手在他脸上摩挲着,片刻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了下来:“曾经有一次,我偷偷浮上海面,想去看人世间的风景,可是海上只有海鸥回翔、渔船往来,我能听到船上之人高声放歌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们。”
段暄沉吟道:“姑娘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人类?”
她乖乖地一点头,语气里带着无限惆怅:“人间的天空那么蓝,只需要一隅,就能化为整个沧海,人间的白云比族里最珍稀的鲛绡还要白,那么无忧无虑地在长空中延伸出去。”
段暄听她言下似对人间分外向往,嘴角弯了起来:“姑娘,我从人间来,也不曾想到鲛人的世界,竟然这么瑰丽奇幻,恍如梦境。”
她一呆之下,嫣然而笑:“啊是了,你也是第一次来咱们人鱼宫,我很欢迎你来,对啦,你刚才为什么要摘浮生若梦草?”
他斟酌着用词道:“我奉师命从昆仑赶来,摘取此草回去。”
晚怔了怔,轻轻咬了咬樱唇:“你非摘它不可吗?浮生若梦草一旦离开海壤,便会死的。”
段暄稍一迟疑,想到师父命自己摘此草归去,便将昆仑之主相让,但见她眸中带着恳求之色,便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摘就是了。”
晚闻言大喜,拍手笑道:“太好啦!段大哥,你真好,我们人鱼宫里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我带你去瞧瞧。”
段暄失笑道:“姑娘如此轻易地便相信我,难道不怕我是坏人么?”
晚的眸子晶亮如星,流泻出亲切柔和之色:“倘若你是坏人,怎么会听我的话,不去摘浮生若梦草呢?”说着坦然拉起他的手,脸上笑盈盈的:“走罢。”
段暄自幼受到儒家的礼法教诲,谨守男女之别,不曾稍越鸿沟。此刻见她初次见面,便一片烂漫地牵着自己的手,明知于礼不合,但不知为什么,一时竟不忍拒绝,鬼使神差般随着她踏上一条珊瑚铺成的小路。
两畔轻纱飘舞,夜明珠、海泪石、风啸贝等堆积一旁,五彩缤纷,俯拾即是。其中有些他曾在古书上见过,有些却是从所未闻,见路旁一枚海螺生得奇形怪状,好奇地拾了起来。
晚嫣然笑道:“这是相思螺,双方若是各执一个,即便你远在昆仑,我在沧海之渊,也能互相听到对方的声音。”
他讶异地一扬眉:“世上有这样神奇的物事?在下孤陋寡闻,竟然从未听说过。”
晚见他脸现讶色,便将那枚相思螺放在他掌心中,咯咯笑道:“这样的相思螺,我们有好多,便送你一个吧!以后等我想你的时候,就用相思螺和你交谈好啦。”
段暄怔了怔,心想这小姑娘说话实在烂漫,对自己毫不避忌。他从来严守礼法,对认识的女子无不谦退有礼,但见她显然不明白人间的种种规矩,脱口便说以后想你这样的话,一时倒不知如何答言。
晚笑眯眯续道:“段大哥,你们人间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我听祖母说,从前在海市上,那些人间的商人便拿着一些人间的玻璃球、小木碗来同我们换海里的东西,可惜我年纪太小,祖母不许我往海市去。”
段暄道了谢收起相思螺,柔声道:“嗯,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一些,便能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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