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桐暗忖,杨萱对夏怀宁的确没有好印象,但又不便直言相告,便解释道:“二妹妹平常甚少出门,何曾见过别人,就算范三哥也只见过两回。我觉得可能是怀宁误会了,二妹妹身为女子,合该注意分寸恪守规矩。”
夏怀宁无言地笑了笑。
恰此时,琴身又起,却是另一首《佩兰》,曲名出自屈灵均的“纫秋兰以为佩”。
如果说,刚才那曲《流水》已让夏怀宁猜度到杨萱是转世再来,那么这首曲子使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记得清楚,杨萱还因为兰草之事讥刺过他,也便是因此,才坚定了他科考举仕的信心。
前世杨萱对他就没有好声气,难怪这世仍旧漠视他。
可是不管怎样,他就是要定了她。
如果杨家能够允了亲事最好,他愿意三聘六礼地娶了她,将她捧在掌心里呵护着。
可若是杨家不答应……
夏怀宁唇角慢慢漾出一个浅笑,太子不是平安无事地回京了吗,再过两年启泰帝病重,太子就要监国。
太子监国不久,白鹤书院跟杨家相继出事。
杨萱就算重活一世又如何?
一个被困囿于内宅的小小女子,还能有本事力挽狂澜?
他则不然。
他已经搭上范直,又得太子青眼相待,他会好好利用这两年时间成为太子身边得力的人。
等到杨家人下狱,他再出面搭救,由不得杨萱不嫁给他。
夏怀宁打定主意,没多耽搁,跟杨桐闲话几句便告辞离开。
杨萱自是不知道夏怀宁今天休沐,也不知道他跑来跟杨桐说了半天闲话,更不知道夏怀宁对她势在必得的心思。
她吃过午饭略略消了会儿食,就躺在床上睡下了,正睡得迷糊,听到外面脚步声响,似是杨芷回来了。
杨萱索性不再睡,穿好衣裳去问问赴宴的情形。
谁知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杨萱心头一惊,忙推门进去,果见杨芷正趴在床上哀哀抽泣,素纹端了盆清水,手足无措地等在旁边。
杨萱使个眼色让素纹出去,走到床前低声问道:“姐,怎么了?”
杨芷没吭声,仍是抱着枕头抽泣。
杨萱再问:“有人欺负姐了吗,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杨芷没好气地道:“我一个姨娘生的庶女,哪敢劳驾嫡出姑娘替我出气?”
杨萱听明白了,想必她在宴会上被人拿身份做了文章。
想一想,开口道:“姐何必跟那些人计较,肯定是她们看着姐漂亮稳住,别的地方压服不住,只能借这个说事儿。”
杨芷抽抽泣泣好半天,终于止住眼泪,杨萱要替她绞帕子,杨芷不让,自己矮身拧了手帕,胡乱地擦两把脸,低声道:“萱萱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针对你。”
杨萱笑道:“我知道,我这么听话懂事,姐当然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芷叹一声,“是我命不好,没有托生到正头太太肚子里,竟被个脑满肠肥的人看不起。”
却原来杨芷得了王姨娘教导,一门心思想巴结上有富贵亲戚的。
正好今天杨美也在,杨芷便主动过去跟她说话,谁知不等靠近,杨美已挺直了腰杆趾高气扬地说:“你就是杨学士家中那位庶女?”
杨芷听着别扭,可本着交好的心思不愿发作,便道:“是,不过因为幼时身体不好,一直跟在太太跟前长大。我今年十二,不知道该称呼你姐姐还是妹妹?”
杨美挑牲口一般上下打量她几眼,“不用跟我套近乎,我娘说了,庶女都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绝不会给我二哥娶个庶女回去。”
杨芷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原来并非杨美来说亲,而是杨太太带着她来挑儿媳妇。
而其他人都远远躲着杨美,没准儿就是怕沾上杨家,换来这种羞辱的话?
杨芷后悔莫及,等到出门瞧见杨美二哥,更觉羞愧。
杨二哥五短身材,体型肥胖,相貌跟杨美极其相似,都是一张圆盘大脸眯缝小眼,身上穿紫红色蜀锦长袍,肥胖的腰间别着五六只荷包。
就这么个人,竟然还瞧不上她看,嫌弃她是个庶女。
若是给别家姑娘知道,她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当着辛氏的面儿,杨芷死死憋住没哭,可等回到玉兰院,那股羞辱涌上来,竟是完全控制不住。
杨萱温言劝道:“别哭了,又不是姐的错,以后别理她,宁可自己一个人也好过跟那种人在一起。”
“谁说不是?”杨芷捏着帕子点点眼窝,“反正今年我是不打算再出门了,等明年再说,到时候萱萱陪我去。”
杨萱含笑答应,“行,我陪借去。如果见到杨美,我让她好看。”
杨芷终于启唇笑了。
毫无疑问,这次相看又没有结果。
杨芷也铁了心再不出门,也不往西跨院里去,倒是陪着杨萱一道抄了两遍女四书,两人又商议着给辛媛准备了生辰贺礼,十月二十三那天打发婆子送了过去。
辛媛回信道谢,还应允等解禁那天请两人前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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