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气,顺手拿起榻边竹片,朝着他抡过来。
萧砺不闪不躲, 由着他打, 打过十几下, 范直解了气, 瞧见竹片上斑斑血渍,唤来小十一,“把这畜生带出去,别让屋里沾了血。”
范直在宫里待久了,说话行事都带了宫里的做派。
不让屋里沾了血,意思就是让小十一给他包扎上药。
萧砺懂,小十一也懂,伸手去搀萧砺。
范直止住他,“不是没长腿,让他自己出去……我那药省着点儿,都讨人情得来的。”
萧砺不吭气,跟着小十一走到厢房,解下衣裳。
小十一瞧见他背上伤痕,手抖了两下,解释道:“先前那根竹片时候久了,上次教训六哥不当心打断了,前天才换了这根,想必义父也不知道上面有毛刺。”
一边说,仍是颤了声音,“四哥,要是疼就说声,家里还有玉肌生。”
玉肌生是太医院配的药,给剪刀割了手,绣花针扎了指头的妃嫔们用的,药性温和,而小十一用的是军中伤药,药性霸道却见效快。
萧砺笑一笑,安慰小十一,“没事儿,不疼。就用这个吧,义父是为我好,我心里明白。”
上完药,萧砺又进正屋见范直。
范直手捧着茶盅,神情恹恹地,“别的我不多说,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别为个女人耽误前程……实在放心不下就找小九,至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小九足可以应付。”
萧砺道:“可能还得麻烦大哥,夏怀宁对二姑娘心存不轨,他那人行事卑鄙……”
不等说完,范直举起手里茶盅,险险扔到萧砺头上,“你怎么不早说?夏怀宁这两年没少出入东宫,在太子眼里也是挂得上名头的,而且为了杨修文的事儿,他上蹿下跳帮了不少忙……他若开口要人,我是没法阻拦。”
萧砺沉声道:“那就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范直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是两年前?两年前姓夏的狗屁不是,现在可不一样,人家是颇负盛名的少年才子,如果出了差错,肯定消停不了。”挥挥手,“你先走吧,看着你心里就烦,都是什么狗屁事儿。”
如果夏怀宁是正人君子,萧砺倒并不担心。
毕竟杨萱年纪小,且在孝期,但凡有点人性的都不会逼迫在孝中逼迫别人。等三年孝满,他早就把大同那边的事情了结了,不会给夏怀宁任何机会。
可夏怀宁显然不像个君子。
万一他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杨萱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若是没人商量,未免自乱阵脚,着了他的道儿。
萧砺得给杨萱找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
而他最信任的就是他的义兄弟们。
所以,这才约了程峪在清和楼碰面。
今天,又去见范直,范直说夏怀宁眼下正闭门苦读,准备秋闱,暂且顾不得其它,让萧砺安心公事。
萧砺不由微笑。
这些年范直先先后后共收养了十四个义子,平常里没少打骂他们,可若是有事,也会护着他们帮着他们。
挨打最多的是小六,最孝敬范直的也是小六。
小六有小偷小摸的毛病,被打了许多次仍是改不了,范直给他盘了间杂货铺,让他经营个小本生意。
白天小六穿着长衫人模狗样的,到了夜里就换上紧身衣,专门往高门大户内宅里钻。
不为偷东西,只因为大户人家看管得紧,他就喜欢这种不要命的感觉。
而小六听闻萧砺要防备夏怀宁,二话不说要替他把夏怀宁看管起来。
难得的是范直竟然也没反对,反而要小六当心,不可露了形迹。
萧砺舀一盆水,端到院子里,当头泼下。
水浸过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丝丝缕缕的痛。
萧砺却是欢喜无比。
他有面凶心善的义父,有诚心相待的兄弟,更有娇嫩得像是春天枝头野山樱一般的杨萱,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一觉萧砺睡得沉,第二天仍是天刚泛亮就起了身。
不想杨萱比他起得更早,已经在厨房里生火煮粥。
灶坑里跳动着的火苗映照着她白净的面容,额角上细细地布了层薄汗,有种打动人心的温暖。
萧砺看得错不开眼,静静地倚在门旁凝望片刻,轻轻咳一声,“萱萱起这么早?”
杨萱不防备,吓了一跳,忙站起身,目光里有几分紧张与慌乱,“我怕起来得迟,大人就走了。”
“不会,”萧砺柔声道:“我还有些话交代你,总会等你的。”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烧火棍,蹲在灶前,“……水井在胡同最西头,旁边有户姓许的,给他十文钱,可以送一个月的水,不用你自己去担,卖柴禾的老隋头每五天拉一车来,你估摸着烧完了,就让他送。木柴经烧,比秸秆要贵两文钱……”
杨萱情不自禁地弯弯唇角。
这是萧砺吗?
那个面相冷厉眼神凶狠不善言语的萧砺?
话竟会这么多,而且都是鸡毛蒜皮的琐事。
遂开口问道:“大人从哪里打听的?”
萧砺怔一下,指指隔壁,“那家里的妇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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