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两人“吃吃”笑着应是。
正说的热闹,丫鬟文竹进来,笑盈盈地道:“太太,姑娘,外头夏公子来送节礼,正在二门等着呢。”
“赶紧请进来,”辛氏打发走文竹,笑叹声,“日子过得真是快,好像才过了中元节,这一眨眼就要过中秋节了。”
杨萱听到夏怀宁就觉得难受,起身道:“师兄来了,我跟姐到里间避一避。”
辛氏不甚在意地说:“不用,又不是外人,”顿一下,续道:“咱家也该把节礼准备起来,要不让秦嬷嬷带着你们俩准备?”
杨芷双眼亮晶晶的,迟疑着问:“我们俩能行吗,要是出了差漏怎么办?”
杨萱则毫不犹豫地道:“反正有往年的例,照猫画虎就是了。而且,不懂的地方可以问秦嬷嬷。”
辛氏含笑点头,“跟咱们有来往的人家不多,总共就七八家,都是你父亲的同僚或者同窗,十几年的交情了,不会太挑剔礼数。再者,你们拟出来礼单,我也得看两眼。”
杨芷轻舒口气,“有母亲掌眼就好,我怕礼数不对被人笑话。”
“姐一向仔细,考虑得周到,”杨萱笑笑,抬眸,通过半开的窗棂瞧见夏怀宁的身影,顿时沉了脸,没再吱声。
紧接着,文竹撩起门帘笑道,“夏公子来了。”
夏怀宁穿件宝蓝色长衫,阔步而入,站定后,先朝辛氏长长一揖,“夏怀宁见过师母,”又朝杨萱姐妹拱拱手,“两位师妹安好。”
杨芷忙站起身,下意识地抿了抿鬓角碎发,端端正正地回礼,“师兄安好。”
杨萱随着敷衍了事地欠欠身,嘴唇动一动,没有出声。
夏怀宁目光落在杨芷的裙子上,停过数息才移开,从衣袖掏出张浅绿色纸笺,恭敬地呈给辛氏。
纸笺上写着“弟子夏怀宁奉月饼两斤,敬请师父师母笑纳”等字样。
辛氏略略瞧一眼,笑道:“怀宁是临颜体字?看着间架有些像,但几处笔画却不规整,写捺的时候先逆锋向左起笔,转笔后需得略顿一下,才显浑厚。”
夏怀宁再度行礼,“多谢师母指点,弟子受教。”
他就没正经练过字,前世单忙着研读经史子集了,因科考字迹需得工整,他忙中抽闲练了几个月,谈不上字体,只求工整能认。
这一世,他倒是想正经八百地练出笔好字来,至少不能差杨萱太多,所以寻了本字帖着实练了些时日,可他握笔姿势和运笔习惯已成定势,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了,所以辛氏一眼就瞧出不当之处。
夏怀宁趁机向辛氏请教书法。
辛氏并不藏私,将纸笺上错误的笔画尽数指出来,又吩咐杨萱研墨,准备亲自示范给夏怀宁看。
书案不长,夏怀宁正站在杨萱身侧,垂眸便可以看到她耳垂上莹润的珍珠耳钉和耳后细细的绒毛。
夏怀宁顿时想起那对在她腮旁轻荡的赤金坠子,忍不住长吸口气。
鼻端传来清浅的茉莉花香。
是久违了的,属于她的味道。
莫名地就感觉阵阵凄楚,像是流浪的旅人终于寻到暌违已久的伙伴,而眼眶也忍不住有些酸涩。
夏怀宁忙侧头轻咳两声敛住自己的情绪,待转回头,见杨萱已经研好一池墨,远远地避到屋子的另一侧。
夏怀宁顿感失落,却强打起精神看辛氏如何起笔运笔。
看过两遍,自己又练习了几个字,才开口告辞。
临出门前,下意识地回头,正瞧见杨芷俯身整理笼在罗裙上的薄纱。
薄纱被撩起一角,露出里面粉艳的莲花。
夏怀宁脚步滞了滞,朝门口打帘的文竹掩饰般笑笑,大步离开。
直到走出二门,心头的疑惑才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种双层的穿衣方法是他考中秀才那年才开始盛行的。
应该是丰顺元年。
江南织坊出了一种新布料叫做葛纱。葛纱既透气又吸汗,夏日穿起来非常凉快,美中不足就是太过轻透,观之不雅。
也不知谁想出在葛纱外头笼一层轻容纱的点子,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丰顺帝即位后,连开两年恩科,京都街头到处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几乎每个人都是这种内层一件浅灰或者淡青的葛纱短袍,外罩一层素纱的穿法。
这种风尚很快从男子流行到女人身上。
夏怀茹就曾做过一件差不多的裙子,湖色罗裙上绣着粉色莲花,而且比杨芷身上的更大朵。
夏太太指点着她骂:“你一个寡妇每天穿成这样到处招蜂引蝶,还要不要脸?”
夏怀茹根本不理会她,扭着腰身道:“横竖娘看我不顺眼,跟我穿成什么样子有啥关系?就像萱娘天天穿得那么素净,娘不是也没给好脸子看,照样将人撵到庄子上去了?”
夏太太面皮有些挂不住,斥道:“满嘴胡吣,萱娘是嫌家里吵闹,连儿子都不要,自个躲清静去了。”
夏瑞已经三岁,略略懂些事了,瞪着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争吵的两人。
夏怀宁不愿让夏瑞听这些污言秽语,一把抱起他往自己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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