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他那天就会回来,早点预备着,免得他回来没有现成的衣裳替换。
萧砺不爱花哨的东西,杨萱便也做的简单,浑身上下连片竹叶也不绣,却是在配色上下工夫,靛蓝色的裋褐滚一道荼白的宽边,鸦青色的长袍加上浅灰色护领,又做了件宝蓝色直缀,因嫌太过亮眼,又沿着衣襟袖口密密地缀一道石青色牙边。
李山看在眼里,估摸着衣裳大小,像是自己的尺寸,可杨萱做完一件又做一件,却迟迟不拿出来,也不见松枝穿。
而给自己做的一身襕衫也是用得极好的杭绸,清爽的玉带白陪灰蓝色腰带,袍襟处绣一丛翠竹,非常雅致。
却是出自文竹之手,而非杨萱所做。
李山心头纳罕,又不愿胡乱猜测,索性开口询问,“杨姑娘是给谁做的衣裳,先后做了好几件?”
杨萱愣一下,并不隐瞒,“是给屋主萧大人的,他在危难之时收留我们姐弟,容我们在此居住,我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做几件衣裳聊表心意。”
李山见她答得坦诚,长舒口气,不再多疑。
头一批纸笺做成,杨萱没送到醉墨斋去,而是按照李山所说,挑了几家生意好的青楼,跟食盒一道送。
没过几天便有人找到沁香园想买纸笺,还问有没有熏过香的。
来人是偎翠楼的,姓钱,约莫三十五六岁,留一撮羊角胡子,显得很精明的样子。
松枝谨慎地回答:“纸笺是我们东家为答谢您这边一直照顾生意,因为太费事,只做出半刀纸,都分给老主顾了。要是您想买,我得回去问过东家才好回话。”
那人捋着羊角胡子笑道:“这个我们杜妈妈心里有数,我们暗中打听过,左右几家都没得着纸笺,连同勾栏胡同和演乐胡同一共只五家得了,而且是生意最红火的五家……还请小哥转告贵东家,纸笺不管有多少,我们都要了,价格方面,只要别离谱,一切都好商量。”
松枝回去将原话跟杨萱叙过,杨萱沉吟片刻道:“这几样素宣价格不一,有四百文一刀,有八百文一刀,再加上油墨颜料,请匠人刻印章的工钱,以及李先生每天的辛苦,就卖二两银子一刀,若是行,就定下契书签字画押,不行的话,咱们另寻销路。再有,她们熏衣裳顺便把纸笺熏一熏,咱们这边人手不够,还得特意买熏香,不划算。”
松枝在中间传过几次话之后,杨萱与偎翠楼那位姓钱的男人约定好在沁香园碰了面,立下文书,这半年杨萱所做纸笺均以二两银子一刀的价格卖给偎翠楼,不得另卖别家。
半年之后另行再议。
姓钱的男子精明,怕半年后有别的人也如法炮制,纸笺价格自然会降,他再花这么多钱买就亏了。
杨萱也在担心这个,毕竟画幅画刻个印章,并不是多麻烦的事情,没准过几个月,京都里的铺子都就卖纸笺了。
总得要时不时想出新点子才好。
一晃眼,七月过去了,等过完中秋节,天气已渐渐凉了。
朝中政局渐稳,官员也不再变动。
杨萱终是结交人少,得知消息也慢,好地方的屋子不等落在经纪手里就已经有了买主。
倒是松枝访听到一处极便宜的院子。
就在干面胡同前面的石槽胡同,是个三开间的一进院子,东西厢房和倒座房都齐全,但是非常破旧,屋顶跟院墙都要重新整修。
可要价也便宜,才二百两。
杨萱贪图离干面胡同近便,以后松枝跟文竹成亲之后可以住,又让松枝去打听,问屋里是否死过人,是否有不妥之处。
松枝打听之后,回道:“只有老死过人,没有暴病或者离奇死的,主要是房子太破,有钱人家嫌麻烦,没钱人家觉得整修另外花银子,不如买回来就能住,所以没卖出去。”
杨萱放下心,痛快地把院子买下来,对松枝跟文竹道:“整修的事情还得交给你们俩人去办,连屋顶带门窗尽都换成新的,屋里家具也一并量好尺寸去找人做,等萧大人回来,请他替你们把亲事办了,就在这屋里成亲。”
文竹羞得满脸红涨说不出话,松枝却“噗通”跪在地上,“姑娘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往后定然千倍百倍回报姑娘。”
杨萱笑道:“你不用回报我,只千倍百倍待文竹好就成。”
若非文竹帮她掘开洞口,将她推出墙外,想必她会跟辛氏一道下狱,又怎可能委托到范直头上,替他们走动开罪。
但凡有恩之人,杨萱总会寻机偿还回去。
春桃得知,既羡慕又心疼,“姑娘真舍得,二百两银子,眼睛不待眨一下就送给他们了。要是靠松枝,不吃不喝好几年也买不了间宅院。”
杨萱打趣道:“你别眼馋,等你成亲时,我买个更好的给你。”
“我不嫁人,就跟着姑娘,”春桃红着脸走进东次间,突然又探出头,“姑娘小小年纪专爱替别人操心亲事……算起来姑娘就要满十四了,要是太太还在,肯定早就出去相看了。我觉得萧大人就极好,倒不如……”
话只说半截觉得逾矩,赶紧将头缩回去,只留下石青色的门帘摇摇晃晃。
杨萱想起始终没有音讯的萧砺,长长叹口气,把给范直做的护膝送到程峪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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