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仍是热的,袅袅蒸腾着白汽。
看到他眸子中的笑意,杨萱才始恢复平复下来的心又“咚咚”跳得厉害,三下两下把被子叠好,仍归置在炕柜上面。
萧砺只作没瞧见她艳似红霞的脸庞,“哗啦啦”绞好帕子,递给杨萱,“有点烫,怕路上冷了,没兑冷水。”
杨萱没接。
萧砺笑笑,将帕子展开覆在她脸上,轻轻擦了几下。
温热的帕子使得脸上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热气丝丝往皮肤里钻。
杨萱舒服地仰起脸。
在脖颈下方,有处浅浅的红印,一半藏在领口里,另一半露在外面。
萧砺手抖了下。
那是他啃咬过的痕迹……起初他没控制好力道,她喊疼,后来再没喊疼,而是不迭声地唤他“大人,大人。”
声音又娇又软,颤颤巍巍的,像是刚出生的奶猫,勾得他心火难耐……早知道,除服之后就直接成亲。
萧砺怅惘地叹口气,替杨萱净过脸,又抓起她的小手仔细擦过两遍,就着剩下的水自己也洗了脸。
忆夏端着托盘进来,将早饭一一摆在炕桌上,问杨萱道:“锅里还有鸡蛋,胡嫂子问要不要包起来给大人带上?”
“不用,”杨萱摇摇头,“鸡蛋凉了有股子腥味,大人路上遇到客栈就进去歇会儿脚,喝完热汤面,别贪图赶路顶着冷风吃干粮。”
萧砺应声好,先盛出一碗粥放到杨萱面前,又给自己盛了碗。
经过忆夏这一打岔,先前的旖旎顿时散去,屋子里开始笼罩着浓重的离愁别绪。
杨萱手里拿着羹匙搅动着小米粥,却是食不下咽。
萧砺见状,默默叹一叹,舀一匙喂到她嘴里,轻声道:“你在家帮我把喜服做出来,我看有些人衣服上绣并蒂莲,会不会太花哨?不如你给我绣宝相花。”
杨萱愣一下,好端端的,话头怎么就跳到成亲的喜服上了?
却仍是答道:“喜服不外就是鸳鸯戏水双蝶戏花,再就是富贵白头、凤穿牡丹,哪里有绣宝相花的?大人若嫌花哨,绣五彩祥云也好,领口和衣襟绣上缠枝牡丹。”
萧砺点点头,“也好。这件拜堂的时候穿,再做身宝蓝色的喜服,咱们回门的时候去积水潭看莲花,划船采莲蓬。”
杨萱不由好笑。
难为他考虑得长远,连回门都想到了。
她既没法回门,去积水潭玩一天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顺便带几株花苞回家供起来。
杨萱默默盘算着,不知不觉把碗里米粥吃了个干净。
萧砺又递给她一只卷酥,候着她吃完,掏帕子擦擦嘴巴下了地,笑呵呵地说:“咱们发嫁妆的时候,要不要从角门抬出去在外面绕两刻钟,才抬进来?这样也太麻烦了,得把屋里东西都装进箱笼里,回头再重新摆出来,不如不要发嫁妆了,等迎亲的时候,咱们围着皇城赚一圈。”
杨萱“噗嗤”笑道:“绕皇城转一圈得大半个时辰……”
“那萱萱在家想个好法子,我是想要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娶了新娘子。”萧砺探头,笑着在杨萱脸颊亲一下,极快地说:“我走了,萱萱,有空就会给你写信。”
不等杨萱反应过来,抓起炕边早就准备好的包裹,大步离开。
杨萱抖抖索索地寻到绣鞋,待要出去,萧砺已经走出院门,不见了踪影。
心骤然就空了下来。
屋子里也变得空荡荡冷清清的,没有半丝烟火气儿,而分明刚才萧砺在的时候,还是温暖如春。
杨萱看一眼墙角的火盆,萧砺早起时刚加过炭火,此时烧得正旺。
可为什么她竟然浑身冷飕飕的,从心里往外凉?
杨萱默默地站了片刻,走到里屋,合衣躺在了床上……
此时的萧砺正策马鞭朝城门飞奔。
他与同行的四人约在卯正时分,现在大概还差一刻钟。
这会儿大街上行人不多,足够让他赶到城门。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愿这么近乎逃窜般仓促离开。
萧砺抿抿唇。
上次他离家,杨萱倚在门边缱绻依恋地凝望他的情形还在眼前,几乎让他迈不开步子。
那时候,他们两人只是初具情意,现在却已是情根深种。
倘若杨萱再送到门口,他真不敢保证自己会狠得下心来掉头就走。
萧砺苦笑。
难怪有话叫“温柔乡,英雄冢”,他不满十六就在锦衣卫当差,被上司吆喝着隔三差五就去外地办差。
以前他很喜欢去外地,一是因为不在上司眼皮底下,行事更自由,二来还有饭食补贴,能多赚点银钱。
可现在,他宁愿留在京都办苦差。
至少再累再忙,总能抽出工夫回家瞧杨萱一眼,能跟她说上两句话……在外地却是不可能了。
再想她,也只能干熬着。
想多了也没用,还不如早点把差使办完早点回家。
***
杨萱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一直躺到将近午时,春桃进来唤醒了她,“姑娘倒是好睡,胡嫂子正做饭,再有一刻钟就得了。”
边说边将帐帘撩起来,挂在旁边银钩上,“刚才松枝过来,说文竹姐下了奶,又去给李先生磕头,说都是先生的功劳,让孩子有奶吃。李先生羞得不行,脖子根都红了,连声说跟他没关系……我估摸着就是昨儿姑娘说取了名字,奶水就来了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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