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别说了,”杨芷霍然起身,“我还有事儿,过两天再来看您。”挪着细碎的步子,飞也似的逃离了西跨院。
直到走到西夹道才渐渐放慢步伐。
西夹道旁种了十几竿修竹,清风徐起,吹得竹叶婆娑作响,像是大雨沙沙又似人语喧哗。
杨芷看着青翠的竹叶出神。
她虽然在辛氏跟前长大,可辛氏让她记着王姨娘生育之苦,时不时让她去西跨院陪伴姨娘。
王姨娘对她嘘寒问暖,更多的却是教导她孝敬辛氏。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王姨娘对辛氏心存感激,又别无他求,所以才本分地待在西跨院,不争不抢。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王姨娘本非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甚至还有些可怕……
杨芷心神不定。
她本能地觉得应该把王姨娘说过的话告诉辛氏,可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不断地劝阻她——王姨娘才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娘,她肯定不会害你,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多防备些总没有坏处。
杨芷收拾好心情,脸上带着浅浅微笑踏进玉兰院。
辛媛正坐在石凳上跟杨萱学习做荷包,一边缝一边嘟哝,“费这么大半天工夫,才缝了两道边,要是秀橘都能做成一只。我真不明白,干点别的什么不好,非得做针线,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婆子?”
看到杨芷回来,将手头的针线一推,“不学了,我跟阿芷姐弹琴去,阿萱你要不要打檀板,三个人更热闹。”
杨萱摇头,“我没兴致,你们弹,我洗耳恭听,顺便给阿桂缝个肚兜。”
辛媛牵着杨芷的手,“今天我们把渔樵问答的三四段练出来,明儿练五六段,这样到姑母生辰时候就能练得熟了。”
辛氏五月初十的生辰,辛媛想出个点子,打算跟杨芷对弹一整套的渔樵问答,以作贺礼。
杨芷笑着应允。
都说侄女肖姑,辛媛较之杨萱更像辛氏。她跟辛氏都是不折不扣的辛家人,于琴棋书画上颇具天分,对针黹女工则毫无兴趣。
因为在家中最为年幼,辛媛更受娇惯些,一会儿嫌弃春桃把梅瓶摆放得没有美感,一会儿嫌弃素纹沏茶火候太过,要么又嫌弃京都的水不若扬州的水质甘甜。
可脾气发过也就罢了,照样还是欢天喜地乐呵呵的。
面对这样坦坦荡荡全无芥蒂的辛媛,杨芷没办法去挑剔她的缺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辛氏生辰。
辛媛费劲口舌鼓动了杨桐吹竹笛,杨萱打檀板。
恰逢那天月色清浅,四人在竹林旁或坐或站,真正把曲子演练出来了。
辛氏赞不绝口,“难为你们辛苦大半个月,弹得真是不错,尤其阿芷,技艺长进不少。”
辛媛颇为遗憾,“可惜姑母家里地方太小,要是有面湖就好了,琴声隔着湖水传过来,清凉温润,那才真正好听。”
杨修文笑道:“京都寸土寸金,这还是祖辈留下来的宅子,若是单靠我的俸禄,连这处房舍都买不起……以后大哥进京,让他买处带园子的宅邸。”
辛媛不好意思地说:“姑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辛氏道:“你姑父明白,你是住惯了书院的敞亮地方,书院里有山有水,看着就开阔。可在京都,那种好地方,咱们有钱也买不到,何况还没那么多银子。”
杨芷默默听着,突然醒悟道,王姨娘的猜测是对的,辛农的确是想在京都定居,否则杨修文不会谈起买宅院的事情。
那么辛媛真的要在京都说亲了?
一时,心里竟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进了六月,天气骤然热起来,启泰帝耐不住酷暑,把朝政尽数交给太子处理,自己带着妃嫔往西山别苑避暑。
秦太太给辛氏写信,说西郊落枫山山脚有座不大的寺庙叫做观枫寺,地方清静又凉快,而且观枫寺做得一手好素斋,不如两家一起过去松散几日。
辛氏尚未决定,辛媛先拍着手嚷起来,“去吧,姑母,来京都两个多月,我都没到别处玩过,只在家里闷都闷死了。”
辛氏想想也是,她生过杨桂之后,身子一直没调理好,整日里倦怠得慌,加上杨桂开始缠人了,竟是没带辛媛出去逛过。
遂笑道:“那咱们就一起去。”
当下给秦太太写了回信,双方约定好六月初十清晨出发,十二日赶早回京。
杨萱在田庄住过好几年,倒不觉得新奇,杨芷却兴奋得不行,跟辛媛商量着带哪几身裙子,哪几样首饰,又怕寺里被褥不干净,总得带上自己惯用的才成。
另外平常用的茶盅茶碗,洗脸铜盆以及解手用的马桶都要带着。
辛氏听闻,哭笑不得,特地到玉兰院告诉三人,“连来带去一共才三天,每天三身换洗衣裳,带九条裙子绰绰有余。秦家之前去住过,那里用具还算干净,而且寺里预先会将褥子先行晒过,褥子不用带,带床毯子并床单铺上就行。马桶就不必了,院子里有茅厕,平常有婆子打扫,倒是可以带两只夜壶备用。其余东西我会准备,你们个人收拾好自己要用的物品。”
辛媛这才消停,仔细合计了要带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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