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_舒仪/下午茶【完结】(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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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罗茜的母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肝癌晚期,合并胰腺转移。

  手捧着诊断证明书,罗茜彻底傻了,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三伏天里只觉骨头fèng里向外咝咝透着冷气,心却像在滚油里,翻来覆去都是煎熬。医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竟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直到医生用笔尖敲敲她的手背,她才回过神来,听见医生问她:“你父亲呢?”

  罗茜呆滞的眼珠略微动了动,缓缓摇头:“我没有爸爸。”

  医生打量她,貌似明白地叹口气:“那你家还有其他亲戚吗?”

  罗茜梦游似的点头:“有个哥哥。”

  “那好,你回去和你哥哥商量一下,看需不需要把实qíng告诉你母亲。

  还有,下面该怎么办,是放弃治疗,还是采用保守疗法延长生命,你们家属要做个决定。“罗茜好像 突然从梦中惊醒,苍白着面孔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嘛!”

  大约是见多了qíng绪激动的患者家属,医生不为所动,只是冷静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摇头说:“太晚了!肝上的毛病,可能和 心qíng长期不愉快有关,对你妈妈好一点儿吧,小姑娘!”

  那一天的内科门诊门口,来来往往的无数患者和院里的医生护士,不少人都对一个倚门痛苦的女孩子印象深刻。

  那女孩白衣黑裙, 黑色的大圆裙摆上,洒满白色的雏jú。她趴在门框上,哭得纯粹而放肆,带着死心塌地认了命的绝望。

  尽管已被医生判了死刑,罗茜和哥哥商量后的结果,还是将真实的病qíng瞒着母亲,只是说是肝硬化需要住院治疗。兄妹俩都觉得,只要生命还能延续,就有希望存在,现代医学发展这么快,没准儿这期间就有对付癌症的特效药出现。

  罗茜父亲不知道怎么听说了消息,亲自送来三千块钱,被罗茜当街摔了出去。她这一生,是真的不会再原谅这个男人了!

  侯了半个月的chuáng位之后,罗茜的母亲终于入院,chuáng头的纸片上,写的病名是肝硬化。治疗的过程并不顺利,化疗和服用各种中药的副作用,让她母亲的脾气愈加bào躁,罗茜便首当其冲成为她言语bào力的受害者。因为知道母亲时日无多,无论多难听的话,罗茜都默默忍下了,柔顺地尽着个女儿的本分,虔诚地祈求上天能给她个奇迹。

  可是罗茜母亲的病qíng恶化得很快,癌细胞迅速转移,她很快瘦成一把骨头,两个月后的某天晚上,终于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程。弥留之际,她嘴里口口声声念着的,依然是罗茜父亲的名字。

  罗茜父亲接到儿子的电话连夜赶过来,想见前妻最后一面,却被罗茜堵在病房门口,死活不许他进门。就在两人qíng绪激动纠缠不清的时候,罗茜母亲咽下了最后口气,死不瞑目。

  当夜,罗营和哥哥为母亲守灵。没有呼天抢地和号啕痛哭,也许悲痛到了极点反而会让人变得麻木。罗茜只觉胸前像被人生生挖出了一个血dòng,明明心中难过得像火烧一样,但翻来覆去也说不出要怎样做才能减轻一点儿痛楚。她靠在哥哥身上,想起从此后世间除了哥哥再无—个可亲可近之人,人生最后的退路和防线,都随着母亲的离去而消失,她感觉悲不可抑,张开嘴想要痛哭,眼睛却gān巴巴得没有一滴眼泪。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两声哽咽。

  如此熬到凌晨,窗外天色已经大亮,罗茜摇摇晃晃走出太平间的大门。门外是一个秋季微凉的早晨,初升的晨曦从建筑物的间隙挤过来,带着温暖的金huáng色调,恍惚的光影里似立着一个虚幻的身影,被朝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罗茜被明亮的光线剌痛了双眼,但她不敢闭上熬得通红的眼睛。她担心这一切都是幻象,等她再睁开眼,一切都会消失。

  然而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前,透过空气传递过来的温度和呼吸都真实可靠。他低声说:“我妈告诉我的。我来看看,万—你需要帮忙呢?”

  罗茜捂着眼睛没有说话。

  孙嘉遇犹豫片刻,慢慢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阿姨已经走了,你自己更要保重。”他说。

  罗茜接受了他的安慰,心中滋生出一阵温暖的酸楚,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此刻,她的心事如此沉重,如此绝望,她希望有人能借她一个怀抱,让她能扑进对方怀中哭上一场,仅此而已,她没有其他的想法或者企图。

  仿佛是看懂了她的心事,孙嘉遇放在她肩上的手迟疑很久,最终伸开手臂,轻轻拢住了她的双肩。

  这是个没有分量的轻飘飘的拥抱,但是已让罗茜满足。她力不能支地靠在他的肩上,眼泪从脸上决堤一般肆nüè而下。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即使是陪着母亲在医院里度日如年的日子。她也没有落过泪,此时所有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似乎从那个早上开始,她的心里便有了片小小的空白,刚刚容她把一个小小的影子放进去,她在日后得到的所有,都比不上这个影子在个悲凉的早晨留给她的慰藉。

  那天之后,罗茜发觉自己的泪腺似已gān涸,后来的许多年,无论经历多艰难的境况,她再没有掉过一口眼泪。

  那一年罗茜大四,孙嘉遇大二。

  孙嘉遇踩着一地玻璃心的碎碴儿趟过了他在B大的第一年,有意无意间不知伤害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到了儿他栽在一个名叫范淼的女生手里。

  这个女生比孙嘉遇低一届。他在迎新晚会上对她一见钟qíng。

  罗茜听说过政经系的那次晚会,范淼代表新生表演节目,钢琴独奏《梦中的婚礼》。虽然台下没多少人听懂,但她在台上自衣白裙飘然若仙的形象,当即俘获了不少男生的爱慕之心,这些心如撞鹿的人群中,就包括孙嘉遇。

  在孙嘉遇过往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他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到jīng致的南方女孩。他父亲工作很忙,母亲也是一个视事业为生命的模范医生,从小他就是一个人吃机关食堂长大的,周围同学伙伴的家庭也基本上大同小异,因此在范淼之前,他从未想象过生活能被有心人经营得如此细腻温qíng。

  他去过范淼的寝室,在一众花花绿绿的女生chuáng铺中,她的地盘显得那么与众不同。雪白的绣花chuáng单,小碎花的壁布与淡蓝色的chuáng帏起营造出一方温馨的私人天地。连她喝水的杯子都和别人不一样:最普通最便宜白勺白色搪瓷杯,外面套着一个粉蓝格格的棉布手工杯套,上面绣着小白兔和雪孩子……曾让孙嘉遇幼时流过眼泪的童话中的角色,因而显得极其别致,据说是范淼自己的手工。

  他就是被这些小小的细节击中了软肋——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范淼的漂亮,而彻底拜服在她的裙下。

  曾经骄傲得如孔雀一班的孙嘉遇,一旦放下架子倒追女生,使尽浑身解数,却怎么也追不到点子上。费了几个月的工夫,范淼对他还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过,她对谁都是这个样子,惹得一众追求者既满腔挫败不知所以,又不能放弃那点渺茫的希望。

  孙嘉遇在女生面前的优越感全线失守,他陷入了长久的qíng绪低迷与不自信中,不得已,去向大他两岁的罗茜求救。

  罗茜母亲去世之后,孙嘉遇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两人的关系从此逐渐熟稔起来。那段时间,罗茜已从丧母的悲痛中慢慢走出来,但她和父亲的关系彻底jiāo恶,坚决拒绝搬回父亲家,宁可一个人住在那间简陋的小北屋里。母亲的单位原要收回那间房子,考虑到罗茜的实际qíng况,只好让她先暂时住着,等她大学毕业以后再说,所以罗茜一进大四,就开始忙毕业分配,求在报社工作的舅舅帮忙弄了个接收名额。她想先下手为qiáng,找一个比较好得接收单位,除了实现她要做中国阿桑奇的理想,还能在离开学校以后,分配一间单身宿舍供她容身。

  听完孙嘉遇愁眉苦脸的倾诉,罗茜不屑地说:“你们男生都是什么审美观?那范淼哪儿长得漂亮啊?小鼻子小眼儿,五官淡得好像热毛巾一把就能抹gān净,穿衣服跟四五十岁老太太的口味差不多。哦,她皮肤确实不错,上海人的底子都好,这得承认。”

  “我觉得她很漂亮很有味儿啊!”孙嘉遇说,“你们女生就是喜欢对同xing横挑鼻子竖挑眼。”

  罗茜撇嘴:“我挑剔她gān吗?她还够不上让我挑剔的资格。”

  孙嘉遇说:“你就是容不得有人比你更漂亮呗。”

  “放屁!”

  罗茜叉着腰,她骂起人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奔放,柳眉倒竖,上挑的眼角让她的艳色里带上一丝凌厉。

  她发脾气的时候,孙嘉遇就一直歪着头看她,等她气息平顺了,他颇为赞许地一点头:“你生气的样子可是比她好看。”

  罗茜气得要将他撵出门,孙嘉遇拿脚顶着宿舍门,懒兮兮地不肯离开:“我的问题你还没给解决呢。”

  罗茜冷笑一声:“那种上海小女人,浑身都挂着jīng打细算的小算盘,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她装来装去,就是为了待价而沽,专等着你们这群傻瓜前赴后继,你只要把你爸的背景跟她透漏一二,保证她自己上赶着就扑上来了,还用得着你傻啦吧唧地去追求她?”

  孙嘉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就是嫉妒!范淼才不是那种人。”

  罗茜照着他的脚背狠跺一脚,趁他哎呦一声蹦开,她砰的一声摔上门,在里面大声嚷了一句:“笨蛋!没见过比你更笨得!”

  恰好管理宿舍的老师经过,批评她不爱惜公物。罗茜还嘴硬,连声嚷嚷:“门坏了我赔钱成吗?”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或许因为孙嘉遇口口声声说她嫉妒。

  “我嫉妒她?”罗茜跟自己说,“一huáng毛丫头,毛都没长齐呢,我要嫉妒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孙嘉遇显然没有采纳罗茜的建议,依然锲而不舍、艰苦卓绝地追求着范淼。那会儿男生追求女生的方式还比较淳朴,不过是请吃饭请跳舞请看电影之类的,没有如今花样翻新的手段,最出格的也不过是抱着吉他在女生宿舍楼下唱一夜qíng歌。

  每回见到孙嘉遇,罗茜都忘不了冷嘲热讽几句:“还在做孝子贤孙伺候着哪?”“还没有完成奴隶到将军的转变啊?”

  说急了,孙嘉遇就会回两句:“你怎么这么热衷毁灭美好的东西?毁灭了别人你感觉很慡吗?”

  罗茜说:“白痴!傻瓜!再加笨蛋!”

  孙嘉遇便垂下眼睛双手合十,叽里咕噜念了一大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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