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周氏常在此宴客,以木料撘起架子,上面铺着碧色帷幔,夜晚悬挂灯烛照明,配上丝竹之乐,雅致至极,处处尽显开国伯府的显贵之态。
也曾有那么一个“良人”,到了牡丹花季,总是会去摘下最娇艳的,送来给她簪花、插瓶……
宫芷的轻唤声打断了云初的思绪,正屋锦帘掀开,众管事婆子次第出来,敛声屏息,见到云初,也只是默默见礼,片刻退得干净。
鸢时从正屋轻快走出来,面上挂着的笑容,亲切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不紧不慢地将云初引向正屋。
锦帘掀起,郁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屋里一水儿紫檀家具,软装铺设多用大红金丝的缎面制成,看着既低调又奢华。
周氏悠闲坐在榻上吃茶,正中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仆妇,几个丫鬟屏息立于玫瑰椅两侧,见到云初进来,丫鬟们齐齐见礼。
“七娘来了,快让伯母瞧瞧。”周氏放下茶盏,面带亲切微笑,起身将云初拉到身边坐下。
云初面露羞色,好奇地望着屋中跪着的妇人。
“这是余林媳妇,是我的管事妈妈,娘家姓周,平日里都唤她周妈妈。”周氏对着云初解释道。
说罢,她转头看向周妈妈,轻飘飘地吩咐:“你自己和七娘子说吧。”声音不怒而威,气势逼人。
周妈妈跪着挪到云初脚下,趴伏在地上,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七娘子,都是奴婢们蠢笨,险些害了张妈妈的性命,奴婢一家心里实在愧疚,无颜面对七娘子,请七娘子重罚。”
屋里的丫鬟们,看见这一幕,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不敢再看。
云初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看周氏,又瞧瞧周妈妈。
她侧着脑袋,疑惑地对着周氏问道:“余林犯了错,与周妈妈有何干系?虽说煎药的丫鬟……是周妈妈派的,糊里糊涂地煎了几副毒药……想来周妈妈定然不知情,毕竟,周妈妈协助伯母管家多年,从未出过差错……”
说到这里,她捂嘴一笑,侧身避开,对着周妈妈说:“您可别跪我,您是伯母身边的红人儿,我可罚不了您!”
话音刚落,空气登时静了一静。
周妈妈浑身颤抖,这七娘子,先是把药说成毒药……又说管家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影射她是帮凶呐!
她越想越心惊,原本太夫人并未深究,如今七娘子当众这么一说,自己百口莫辩,竟真的脱不了干系了!
思及此,周妈妈刚才还只是假哭,这会儿倒真哭起来,趴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不懊悔!好不可怜!
云初心里冷冷一笑,原主自幼受到周氏的照顾,对周氏及其身边的人一向敬重。
周氏安排这么一出,无非是想演一场苦肉计。
若是原主在这里,定然不会想到,一向慈爱的伯母,能对她的奶妈下手,又见到周妈妈如此姿态,念着以往相处的情分,或许还会更加笃定那是场意外,就此揭过不提。
当真是好算计。
周氏冷不丁碰了个软钉子,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妈妈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掉的,原本只是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却没想到,一向万事不放在心上的七娘子,竟然如此得理不饶人!
事情非但没有按照预想的发展,反而又将周妈妈折了进去……周氏不由心火乍起。
只见她面色一沉,坐直身子喝道:“行了,别在这儿碍眼,赶明儿去庄子呆上半年,好好学学怎么做事!”
周妈妈闻言,赶忙收声,眼泪鼻涕也不敢擦一下,重重朝二人磕个头,慌忙退下了。
云初见状,心里有些遗憾,周氏的戏收的太快,真想好好地撕一场啊!
闹完这一出,周氏没了说笑的兴致,恹恹端起茶盏,透出送客的意思。
云初视而不见,也端起茶盏慢慢吃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一片死寂,丫鬟们都不禁打个冷战,只觉背上寒毛倒立。
云初悠然吃完茶,方才起身告辞。
直到她慢慢悠悠出了苑门,周氏才将手里的茶盏狠狠掷在地上,随着“哗啦”一声瓷片的脆响,屋里碎片四溅。
屋外廊下挂着的鹦鹉,听见响动,吓得乱窜,惊叫的声音透过窗棂传进周氏的耳里,更让她烦闷不已。
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鸢时默默朝她们摆手示意,等她们轻声将碎片打扫干净,鱼贯而出后,这才开口劝道:“夫人,七娘子年龄小,许是心里有气……”
周氏皱皱眉头,寻思半晌,对鸢时吩咐道:“莫要小看她。你让周妈妈回趟伯府,跟母亲说一说,原先计划的事,要准备了。”
鸢时闻言,心中有数,领命退下。
……
走出如意苑,宫芷默默松了口气,摸摸胸口,心还在怦怦直跳,她望着娘子闲庭信步的背影,心里着实佩服。
大夫人的威压,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周妈妈看似罚的轻,在这种内宅权利交替的时刻,被远远打发走,对于那些极有脸面的管事妈妈,影响当真不小。
“娘子,大夫人似有些不太高兴。”她迟疑地开口。
“她若高兴,我就该不高兴了。”云初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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