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连番赶路、风餐露宿的缘故,元霜的皮肤粗糙又干瘪,整个脸颊都凹了下去,那一双眼睛极大极亮,幽幽的看着人,让她觉得得慌。
“殿下,孩子是无辜的,请殿下容我将孩子生下来,我自会给殿下一个交代。”元娘一见到她,便立时跪在地上,态度恭顺而谦卑,没有半分怯弱和不安,仿佛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为了孩子在奋力一搏。
“驸马他……当真不知道此事吗?”她既渴求又迟疑地问道,心高高提起,生怕听到她想象中最不堪的事情。
元霜娓娓道来:“回禀殿下,驸马当真不知此事,我得了怪病,当真是咽了气的,因他进京赶考,便匆匆下了葬,没想到被个神医救回来,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等到坐稳胎上了京来,才发现官家已经赐了婚……”
听到这个答案,她彻底松了口气,她没有爱上一个不堪的男人,她没有错信他,他依然是琼林宴上那个悼念亡妻的痴情人,他没有骗过她……
这一切,果然是天意弄人。
“神医说我命不久矣,我一定不会打扰殿下和他的生活……只求殿下允我生下这个孩子,给他一个名分,我便死而无憾了。”元霜绞着帕子哀声说道。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命运折磨的女子,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
……
水榭里,夜风呼呼地吹着,将大红的灯笼吹的摇摇欲坠,长公主看着那抹如血的猩红,想到往事,胸中升腾起来的不再是怒气,而是杀意。
“苏毅德。”她淡淡地开口,“当年我答应她,给大郎一个名分,你是不是心中窃喜?”
她将元霜以乳娘的身份,留在长公主府里,还派了心腹前去细细观察。
整整三个月,元霜在那间院子里,安安静静,如之前苏毅德口中所述的一样坚韧不屈。
那段时间里,苏毅德也恰到好处的扮演了一个,既对元霜有亏欠之意,又对她真心爱慕的角色。
她像看话本子一样,看着元霜被病魔折磨的日渐憔悴,痛苦不堪,直到最后奄奄一息……
她见证了他们的生离死别,深刻地领悟到什么叫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感动于他们之间曾有的情谊,她不惜瞒着父皇,说自己怀了双胎,将原本比媛姐大三个月的大郎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阿煜……”驸马见她越来越冷的神色,开始惊慌起来,低声轻唤道。
长公主嗤笑出声:“苏毅德,在你眼里,我怕是个傻子吧!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龄公主,你知我没见过情深,便让我看到你对元霜的深情,你以为她死了以后,我会像初见时那样,怜惜你,倾慕你,爱你?”
“阿煜……不论你信不信,我苏毅德此生只爱过一个女子,便是你。你是我唯一的挚爱,没有人能够替代。那些与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都是我最美好的记忆。”苏驸马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衣袖,言之凿凿地说道。
长公主笑容一敛,冷冷地看着他,“爱?你最爱的人既然是我,那书房里画轴上画的是谁?画舫上的女子长得又像谁?”
“这些不过是我对元霜的亏欠之意。”苏驸马赶忙回答。
长公主眼眸一转,脸上带着几丝玩味,“亏欠?说到这个,我倒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前些天,我得知柳眉从落霞院离开以后曾去找过你,便着人悄悄去寻找当年救了元霜的神医,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苏驸马的身子猛地一僵,故作茫然地看向她。
“解元霜的身体根本就没有问题,她所谓的‘命不久矣’,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博一个前程。”长公主冷笑着说道。
幸好当初她因为解元霜的死,有了心结,有意疏远了他。
幸好她还不曾蠢到无可救药,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解元霜生完孩子,便由你送出了府去,她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最清楚不过。这是你们和我之间的事,大郎是我一手养大,原本我不打算追究,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把解元霜的死算到我的头上,这又是何道理?”
“阿……阿煜,大郎做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了?”驸马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苍白地解释道:“这是个误会,他还是个孩子,经不起别人的挑唆,这些年来,他一直敬重你,是一时误入了歧途……”
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睨着驸马问道:“挑唆?误入歧途?你说的是哪一件?是他暗地里勾结柳眉弑母,还是说把柳眉推下了井里?”
苏驸马趔趄着后退几步,扶着栏杆才堪堪站住,他眉头一松,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哀伤地叹息道:“你果然还是知道了……”
长公主看着陡然放松的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
直到笑够了,她才挺直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向他,目光如刀,一声声冰冷地质问道:
“苏毅德,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变,一如既往的装模作样,虚情假意!”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日日对着解元霜的画像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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