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璨浑身是血,一身宝蓝缎平金缂丝绣蟒袍被血迹洇染成了深褐色,眉目再不复往日里的温润隽秀。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颊边数道血迹,看去了无生息。
陆嘉月只觉得心口一凉,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
*
陆勉与一干官员带了兵士收拾城外的残局。
署衙里,丁璨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几个大夫围在一旁忙碌不停,陆嘉月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着。
眼泪流个不停。
她很害怕,从来没有像这样害怕过。
便是前世里曲家覆灭,父亲屈死,自己被收入教坊司为伎,她也不曾这样怕过。
像是有什么极珍贵极重要的东西,随时会离她而去...
这种害怕恐慌的感觉,她承受不起。
阿栗也擦着眼泪,在一旁将事情前后说与她听。
“...是木阿扎那个狗贼,使阴招伤了二爷,二爷受了伤,本可以退下来,可是他定要以命相搏,虽然将木阿扎斩杀,自己却因为失血过多...”
陆嘉月听不进去。
她只想看到丁璨赶快睁开眼睛,像从前一样,温润的眉目间,满含笑意地看看她。
几个大夫直忙到后半夜,才退了出去。
血终于止住了,几处伤口也已经包扎妥当,性命总算无虞。
大夫却说,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虚弱得厉害,需得静养多时,才可慢慢恢复。
陆嘉月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边。
丁璨换了干净的素绸寝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身上搭盖着锦被。
脸上的血迹也已经擦洗干净,眉目间也松懈了下来,看去就像是睡着了。
“二叔...”陆嘉月泪眼婆娑,喃喃低声唤他。
“二叔...二叔...”
除了唤他,她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心慌意乱。
直到陆勉处置完外间的一应事务,进来内堂,就见自己的女儿神情悲忧,满脸是泪的守在丁璨的床榻边。
想要上去劝解,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
丁璨一直未醒。
沉睡了两三日,就发起烧来。
陆嘉月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手和额头,分明是滚烫,她却觉得心头寒凉一片。
大夫们又来重新诊治,开方熬药。
陆嘉月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亲自熬药,又一勺一勺地喂给丁璨。
如此过去了三四日,陆嘉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陆勉心疼得无法,劝了几次,陆嘉月只是置若罔闻。
这日午后,略吃了几口饭菜,陆嘉月又守在了丁璨的床榻边。
阿栗也在一旁。
心里既是担忧,又是高兴。
忧的是不知丁璨究竟何时才能痊愈,高兴的是,看到陆嘉月待丁璨如此用心,分明就是对丁璨情深一片。
阿栗不禁叹了一声。
可怜二爷啊,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丁璨向来不喜欢他多话,可是此时,他心里的话,却是蠢蠢欲动,忍不住想说与陆嘉月听。
“其实,二爷这个人,看似沉稳内敛,又不轻易与人亲近,实则他的心思最是细腻敏感...只是旁人都不懂他罢了。二爷这次就算没有受伤,只怕再过些时日,也会发起病来...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从去年秋天,二爷心里就一直不痛快,只是极力忍耐着...此时这样烧起来,未必就不是心里憋闷郁结引起的...”
陆嘉月静静地听着。
去年秋天...
不正是丁璨为了蓼芳院的清岚姑娘,而打了襄国公世子徐明昭之后,在御前挨了训斥的时候吗?
难道他是因为那件事才会心中郁结不解吗?
陆嘉月看了阿栗一眼,犹豫着问他:“...那清岚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阿栗不想陆嘉月怎会突然问起这个来,茫然回道:“是个色艺双绝,性情孤傲的女子,只有对着二爷的时候,她才会露个笑脸。”
心中有些酸涩难受,陆嘉月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想必二叔是很钟意她的了。”
阿栗这才明白过来。
丁璨为了清岚而痛打徐明昭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也难怪这位陆姑娘会和旁人一样,以为丁璨是对清岚有情,才会如此。
于是笑了笑,道:“姑娘误会,二爷对清岚姑娘只有可怜而已,并无男女情意。”
然而陆嘉月不信。
“...怎么会呢,我听旁人说,二叔可是为了她---”
阿栗笑着打断她,“姑娘也会说,是听旁人所言了,旁人是谁?何曾有旁人知过,懂过二爷?”
陆嘉月看着阿栗,目露疑惑。
阿栗低声笑道:“我告诉姑娘,姑娘可莫再告诉第三人知晓...其实那清岚姑娘的父亲,从前也是朝中二品大员,因为忤逆于圣上,而被抄家治罪。不过是二爷私心里仰慕清岚姑娘的父亲,说他虽孤介不群,却实是个有才华的人,所以清岚姑娘被收没为官伎之后,二爷见她可怜,才会暗中看顾着她而已,偶尔去她那里见上一面,也不过是喝酒闲谈,不曾沾染半点风月...”
“去年夏天,二爷在清岚姑娘那里住了一晚,也实在是因为酒喝多了,当时还是我陪在二爷身边照顾呢,清岚姑娘半点也没近二爷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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