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大小丫鬟都变了脸色,齐刷刷低着头,眼睛却还都情不自禁地去瞟着陆嘉月。
陆嘉月面不改色,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其实心里的火不知窝得有多厉害,只恨不得立即冲去三房,将郭嬷嬷和碧绫按住痛打一顿。
但若真是那样做了,为难的便是孟氏。
她知道不能因为一己之事而惹得长房与三房之间生出嫌隙。
可是她也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虽然柚香是曲家的丫鬟,曲茜的乳母郭嬷嬷也是曲家的仆妇,她二人之间的矛盾,无论如何也轮不着她一个外姓人来干涉。但是柚香自幼便在长房当差,如今孟氏又将柚香指了过来服侍她,她怎能眼睁睁任由旁人欺负了柚香去。
更何况,郭嬷嬷和碧绫二人,还在背后大嚼舌根,玷污她的清誉。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己早已不是前世里那个整日只知哭泣,胆小怯懦的小丫头了。重活一世,总不能再如前世一般,畏畏缩缩,叫人小瞧了去。
*
小顺小成进来的时候,陆嘉月已经将柚香好生安慰了一番,由桔香陪着去睡了。
独自坐在里间炕上,灯火昏黄,照在陆嘉月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只生出盈盈的粉嫩来,却看不出任何喜怒神色。
两个小厮还在喘气儿,因为这个时候传他们进来,不免以为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一路小跑着进来,谁知却只见陆嘉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两个小厮心里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垂首静待。
就听见陆嘉月悠悠道:“明日清晨,你们便替我将郭嬷嬷的儿子常在当铺里典当女子金银首饰的消息传扬出去。”
这一句话,让两个小厮既惊且惑。
郭嬷嬷的儿子郭大贵,他们是知道的,郭大贵是个赌鬼,成日里流连于赌馆,他们也是知道的,但是郭大贵典当女子金银首饰的事情,他们却是没听说过。
不知小姐何故要散播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
陆嘉月又道:“你们不必多想,也不必猜疑,只管照办就是。”
曲茜的乳母郭嬷嬷,因儿子郭大贵嗜赌,欠下许多赌债,无力偿还,便偷了曲茜的金银首饰,交与郭大贵拿去典卖,以还赌债。凡事有了一,就有二,一二再,再而三,那郭大贵便自此以为有了一桩好收益,赌起钱愈发无所忌惮。左右欠下了赌债,会有郭嬷嬷再偷了曲茜的金银首饰拿与他去典当还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郭嬷嬷的手脚,终于也有曝露的时候。曲茜虽念着郭嬷嬷的抚育之恩不予追究,然则三老爷曲宥却容不下这等家贼,命人将郭嬷嬷打了几十板子,连同碧绫一起,都发卖了出去。
这还是前世里发生的事了,陆嘉月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向来看似安静平和的曲家后宅里,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郭嬷嬷母女既喜欢在背后散播谣言,那她陆嘉月便也用同样的手段去收拾了她们。
不同的是,她所散播的并非是谣言,而是事实。
左右郭嬷嬷的无耻行径终有一日将曝于人前,陆嘉月要做的,不过是让这一天更早一些到来罢了。
*
郭嬷嬷的事情还未喧器尘上,长房里却已先有了动静。
原是孟氏听说了柚香被郭嬷嬷掌掴的事,弄清了前因后果,也动了大气,却又碍着三房的情面,不能拿郭嬷嬷怎样,便追根溯源,将除夕那晚,曲樟与曲榕站在长房院门外说话时,扒门缝的两个婆子给找了出来,当着所有丫鬟婆子的面,痛打了一顿,再唤了人牙子来,发卖了出去。
孟氏向来端庄平和,便是对下人也甚少有颐指气使的时候,此番动怒,倒唬得一干丫鬟婆子都噤若寒蝉,再不敢捕风捉影,无事生非。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早梁皖便打发人送了帖子来,邀曲英和陆嘉月同游京都,夜赏花灯。
孟氏却道:“家里也买了好些花灯挂在廊下,赏一赏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
京都城,上元节。
单是从这六个字里,就可以想见今夜的京都城会是何等的繁华热闹。更何况前人有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如此上元盛景,怎可错过?
架不住陆嘉月与曲英的苦苦哀求,孟氏只得安排下了张嬷嬷带着好几个丫鬟小厮跟着,又嘱咐了许久,才让她二人出门去了。
*
陆嘉月和曲英同乘一辆翠帷宝盖朱轮马车,张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另乘一辆马车跟在后头,小厮们则跟着马车一路走着。
因与梁皖约定了在最热闹的广源坊碰面,谁料一行车马,走到距广源坊还有两三个里坊之隔的地方,便开始走不动道了。
陆嘉月掀开车帘来一瞧,只见满天满地的人,车马,各形各色的摊贩,全都交织在一处,街道两边的房檐楼角上挂满了灯笼,照得街市中恍如白昼。
耳边听到的,也都是笑语欢声。
前世里她胆小,虽也听说京都城里的上元节格外热闹,却不曾在这一日出门来瞧上一瞧。
如今满眼里都是京都的富丽繁华,却令她有一种如身在梦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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