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盯着灶坑里的火光,久久出神。
玉潇瑶和太上皇一同陪伴太皇太后守岁,此时此刻,不论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是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玉柏玄喝过一碗甜汤之后,随意执起一本书,靠着软枕在灯下翻阅起来。
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竹声,惊醒了睡梦中的玉柏玄,她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斗篷,脚下还放了一只暖炉,坐在案旁的人见她醒了,便用碳炉上的水壶,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的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玉柏玄片刻清醒过后,看清面前的人。
徐凌的眼眶有些泛红,沉默了片刻,“姑母和姑父总是想知道表姐的消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玉柏玄饮下热水,听着外面愈来愈多的爆竹声,长叹一声,“该说的,总归要说。”
徐凌的声音变得哽咽酸楚,“表姐她......真的做了坏事么......”
“她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表姐对我很好,教我功夫,她还说会回来娶我......”
“那些人,都有家人在等着他们回去,却再也回不去了。”
徐凌吸吸鼻子,从身后取出食盒,“这是我姑父做的汤饼,前些天有人特地送给他们的面,”时间久了,汤饼有些粘稠,刚好分作两碗。
玉柏玄嗅了嗅,“好久没吃民间的吃食了,”接着用筷子夹起一根送入口中,“不错,比御膳房做得好。”
“你就不怕我下毒?”徐凌端起另一只碗。
“你下毒了么?”玉柏玄咽下食物问道。
“没有。”
“那就接着吃。”
元日刚过,玉柏玄还未来得及去拜访甯湛屏与姬曾,就得知玉潇瑶病倒的消息,连忙入宫见驾。
玉潇瑶头晕脑胀,身上时冷时热,御医诊脉之后,说是守岁时外寒侵体,导致感染了风寒,玉潇瑶坚持不肯用药,说是真龙天子不怕小疾侵体。
玉柏玄听过之后,笑道,“陛下,人食五谷,难免有恙,若是讳疾忌医,恐怕会日益深重,真龙天子也需翔云潜渊养精蓄锐。”
“姨母,”玉潇瑶裹着锦被坐在榻上,浓重的鼻音带着沙哑,“这些道理我都懂,其实,我是怕别人觉得我这个作皇帝的太娇弱,没有九五之尊的气魄,我听说圣祖在世的时候,几乎没有生过病,一年也吃不上一回药。”
“圣祖从马背上打天下,自然体魄强健,陛下若想像圣祖一般,就该养好身体,每日勤加锻炼,可别学了姨母,一阵风就能吹倒,那才是丢了圣祖的脸,”玉柏玄接过药汤,用木匙搅动,送到玉潇瑶的面前。
玉潇瑶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呲着牙说道,“太苦了。”
玉柏玄又端过来一碟蜜饯,“这可是姨母的秘制甜食,特地呈给陛下品尝。”
饮过药汤的玉潇瑶,听着玉柏玄说着一些趣事,枕在她的腿上迷迷糊糊地睡去,约莫过去小半个时辰,玉潇瑶睡得香甜,玉柏玄示意内侍将玉潇瑶挪动到玉枕之上,却发现腿已经失去知觉,根本用不上力气。
徐凌走到玉柏玄身旁,将她轻轻扶起,零溪唤来肩舆,将玉柏玄抬去殷庆殿。
风寒初愈,玉潇瑶在正德宫内,正在阅览玉柏玄送来的奏折。
“陛下,臣还有一份奏折,想要交予陛下批阅,”玉柏玄双手将奏折呈上。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将玉柏玄的奏折反复看了许多遍,直至泪流满面。
新政正式推行起始,有关士农工商的政令,以朝廷为中央,向各郡推布,各地卫署门前,每天都会有一些识字百姓,看着告示大声朗读,后面围着一圈目不识丁的人,跟着听下发的告示。
“凡家生奴、变卖奴,或经地方官府典籍变伎为奴者,获得主上亲授遣书,即可脱去奴籍......”周围一片议论之声,前面的人摇头晃脑继续读道,“脱去奴籍满一年,无作奸犯科者,即可入民籍,可经商种田,可读书参试......”
“你说,这些个新政,是不是陛下一时头脑发热,胡乱颁布,不会再收回吧?”
“你不要乱说,当今圣上年纪虽小,但魄力可不输大人,你看这一条又一条的政令,哪个一推出不是石破天惊。”
“我看不一定是陛下,应该是镇国公主,要不是公主弹劾了南江郡守,我们一家都要饿死了,我的爹娘哪还有闲钱供我读书赶考。”
“可我听说最近新任的柯城郡守是个男人,男人怎么能当郡守?不会是跟公主有些什么特别的关系......”
“我昨日遇到两个入京的考生是柯城人,现在她们柯城的百姓每日都能吃上干粮,再也不用成天喝米汤稀粥了,你管他和公主有什么关系,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分别,能填饱百姓的肚子才是民生大计。”
易了容的玉柏玄吃下一碗馄饨,打了个饱嗝,“真香!”
玉柏玄带着徐凌闲庭信步地走入一间茶肆,寻到了楼上一处靠窗的位置,望着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我从小在皇城长大,没事就喜欢偷溜出来打牙祭,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每个人的面色。直到那年我去淮城主持品酒会,才知道原来人饥饿的时候,是两腮凹陷面有菜色。我曾天真地以为天下的人都是温衣饱食,直到看见因洪水泛滥无家可归的人,还有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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