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闯入上书房,求圣上看在已去逝娘亲的份上,看在自己此去便是死别,许那些在帝都陪了自己六年,还活着的人一份安定。
圣上沉默许久终是点头应允。把他们各自妥当安置,也算是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春草、夏花、秋月、冬雪都是当初娘从漠北将军府里百里挑一选出来的贴身丫环,依旧一派天真稚气不知烦恼的模样,而不是一具具了无声息尸体。
李统领以及一干在漠北冰天雪地,一刀一枪自挣前程的铁血汉子们,仍是谈笑无忌开阔爽朗鲜活的模样。
这样的美梦,自己连想都不敢想。
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背井离乡来到洛京,胸中意气消磨殆尽,甚至是性命亦被断送。
初回来那段时间,自己几乎不敢合眼,纵然小睡也很快惊醒,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心里害怕闭上眼后,眼前种种就如梦幻泡沫般消失不见,自己仍在塞外和亲路上,那时只觉生无可恋,否则也不会一场风寒,便轻易断送性命。
这样的日子持继了多久,自己其实都记不太清楚,可无论是花姑姑,四个小丫环,还是那些个铁骨狰狰的军中汉子,全都不惊不诧包容下来。
如果不是赶路途中,路经永阳在店打尖歇脚时,听到掌柜向邻桌的李统领推荐他们店里自泡的药酒,说是用周围山里特有的虫蛇草药所泡制,补气养生滋味极佳,请各位品尝,一桩旧事浮上心头,自己都不知道会浑浑噩噩的过上多少日子。
自己清楚记得,当时李统领因为领了护卫自己的任务,觉得不宜饮酒,便拒了掌柜的推荐的药酒。
行走在外,诸护卫也算得老手,自是准备了雄黄等驱蛇虫鼠蚁的药粉。入山行走时,偏有一种小虫不惧驱虫药,捡诸人皮肤裸露处叮咬。
军中汉子习惯刀口舔血,何曾把小虫叮咬放在眼里。
直到行路中有侍卫倒地不起,众人上前查看才发现此人已经气绝。遍查全身,除了被小虫叮咬处,透出诡谲的青紫色,浑身上下再无其它伤口。
那时才晓这不知名小虫叮咬之威不亚于蛇毒。
可惜当时被叮咬的已有好几人,山中一无人烟二无草药,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几人陆续丧命。其后诸人若是被叮咬,只有立刻削皮剜肉放血,以阻毒性蔓延。纵然伤亡惨痛,他们仍就是牢牢把自己护在车中。
一把火烧了同袍尸体,等不及收敛骨灰残骸,仅带着一块军中记名铁牌,众人便护着自己,匆匆离开凶险的伤心地,那些眼眶发红的军中汉子们,面对惊魂未定的自己,却强撑出笑脸:“小主子别怕,只要咱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伤到分毫。”
出山到得周边城镇寻得医馆,也只能排出余毒补气血养伤。那些已逝之人,削皮剜肉之伤,无力回天。
事后询问才知,永阳山中盛产雄黄,那种毒性极强的虫子就以此为食。被它叮咬时,伤口初看与蚊虫无异,人也不觉有何不适,若不及时排毒或立服解药,三个时辰一到立刻暴毙。要解此毒必要当地特有称之为零伶香的草药。
上次的惨事历历在目,自己难道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悲剧重现?为什么不试着改变。就算在梦中,自己也不愿再重复当日的悲剧。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起就压不下去,何况自己根本不想去压。
可当自己想张口说会有虫子在山间袭击车队,需提前预备时零伶香草时,却惊惶的发现,自己空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冥冥之中,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压制自己,让自己说不出那些明明记得清楚却尚未发生的事。欲强行张口,却感到那股压力令人心惊胆寒,迫得自己冷汗淋漓几乎不能呼吸。
听到李统领再一次拒绝掌柜的推销,让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前行,自己已满头大汗面色惨白。
“小姐,你怎么了?”生性稳重的春草第一个发现自己脸色不对,稚气的面上全然关心,不掺半点杂念。
诸人也投来关注的目光,花姑姑更是上前来,以掌心贴到额头上,再试试自己,如此反复试了好几次,才确认自己没生病,众人跟着缓和了脸色。
“我没事。”脱口而出的话有些急,带着惊讶,又能发出声音。可再想提及毒|药事又再次被迫消音。
天机不可泄露。纵然知道未来,哪能让人轻易泄露出去。可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
绝不!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怎能眼睁睁看着旧事重复。
“我想再歇息。”十岁的女孩开口时态度坚绝。
虽然心忧着休息太久,会来不及赶到下一处驿站,可自家小主子难得开口,一干人互换眼色后妥协着跟着留下。
看着一张张满含关心的面孔,林甄珍心里发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慌:不能急,自己又不是真正十岁孩子,怎么可能想不出法子。
还有时间慢慢来试,看那无形的限制,到底限制的是什么,自己这里不能明言,若是引导他人说话不知是否可行?
心里算计着,小心避开解药、虫毒、伤亡等话题。这一次开口,是对着掌柜,说得也很顺利,再没感到无形天威压制:“掌柜,你说的酒真有那么好?”
“小姐对此有兴趣?这泡酒的蛇虫草药出自本地,在别处绝对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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