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垮垮的病服穿在江煜身上,更衬得他身型瘦削,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浩然,眸光中满是震惊。
“你在胡说什么?!”太阳穴突突突跳动,江煜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紧盯着江浩然,眸光又恢复往日的精明,一字一顿,“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的?”
江浩然拱拱肩,语气不屑:“没有谁,是我自己听到的。”
那年他和哥哥同时被关在房间,手脚都被粗绳捆住,江浩然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人,趁着绑匪出门的功夫,一步步挪到门边,原本他想着偷听墙角,找机会逃跑出去,没想到会听到那样的对话。
江煜只愿意交一半的赎金,换取他的大儿子,完全将江浩然的生死置之于外。
江浩然又笑了一声,目光淡淡地在江煜脸上扫过,手指在膝盖上轻拍:“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当初你看见我逃跑出来的那一刻,内心是不是特别后悔,想着如果那个人是哥就好了。”
江煜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嘴唇一张一合的,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漆黑的瞳仁中满是错愕,当年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的事莫名被人揭穿,还是自己的儿子。
江煜突然发现江浩然才是那匹最狠的狼,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在他面前伪装着一个纨绔公子哥的模样。
明明那一年,他还那么小。
江珩站在一旁,视线在江浩然和江煜脸上来回打转,当年的事他听过母亲提过几句,江煜的大儿子就是在一场绑架中丧生,只有江浩然一个人跑了出来。
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
看见江煜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江浩然脸上笑意更大,他稍稍俯身,凑到江煜耳边低语了一句:“其实当年我和我哥都跑出来了,只是我在途中推了他一把,他就那样从山坡上滚下去了,尸骨无存。”
江浩然语速放得极慢,云淡风轻地将往事的惊心动魄描绘出来,草率得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
“你……”江煜心跳加速,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儿子,身子忍不住的发抖。
江煜紧揪住江浩然的领口,衣领已经被他扯得变形,牙齿被他咬得作响。
怪不得当年,绑匪一口咬定没有杀人,当时他一怒之下,将人全都灭口了。没想到他苦苦追寻的杀人凶手,竟然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为、什、么?”江煜咬着牙,黑眸几乎看不见白边,“那是你亲哥哥!”
“亲哥哥?”江浩然不怒反笑,轻而易举地掰开江煜的手,脸色忽的一沉,“可他也是你的儿子!”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也是你的儿子,可是你的眼里从来只有他没有我!”
“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江浩然仰头大笑,目光落在江珩脸上,唇角笑意更甚,“你还不知道吧,这次的事,江珩才是主谋。”
第五十七章
长夜漫漫, 天空暗得深沉, 不见星月, 零零碎碎的雪花落了一地,银装素裹。小道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 几乎看不见路的方向。
房间开着暖气,温度适宜,矮几上放着一个小巧的加湿器,是白黎刚买的,米白色的椭圆状,像极了不倒翁。
眼睑微颤,指尖轻轻往上曲,白黎闭着眼睛, 顺着直觉往身侧的方向靠了靠,意想之中宽厚的胸膛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床冷冰冰的被单。
白黎一惊, 蓦地睁开眼睛, 枕边人早就不知去向, 只有枕头凹陷下去的地方证明了刚才有人存在过。
白黎眨眨眼, 纤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方,漆黑的瞳仁之中忽的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薄薄的窗纱外,江珩正站在阳台, 有暖风吹起一角的窗纱,露出外面男人一隅孤寞的背影,身影颀长, 倍感落寞。
白黎抿抿嘴,倏的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趿拉着棉鞋,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边,轻轻拉开窗帘的一角。江珩正背对着自己,阳台没有开灯,只有隔壁隐隐透露出来一点光线,落在男人身上。外面灯火通明,只有江珩一人身处灯火阑珊处。
白黎无声咽了下口水,喉头微动,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玻璃门时,原本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突然转身,一双黑眸撞进白黎的视线。
剪瞳落寞孤寂,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外面寒气逼人,冷风飕飕从脖颈穿过,白黎缩了缩脖子,身上仅有的热气在踏出门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白黎踱步过去,站在男人身侧。
有风从耳边刮过,江珩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男人的肌肤冰冷彻骨,白黎难以避免地打了个哆嗦,睁着一双水渍杏眸望着男人。
“怎么出来了?”江珩的声音沙哑清沉,指尖处还有一点残存的猩红,手肘搭在栏杆处,稍稍侧开身子望着白黎。
外面还下着飞雪,有雪花在江珩指尖处消融,化成了一道道冷意。他人站在风雪之外,只余一双眼睛澄澈空明。
“睡不着。”白黎慢腾腾地挪过去,手肘微曲靠在栏杆上,偏着头望着江珩。
男人的面孔一半隐在阴影处,忽明忽暗,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绷着,目光落在天际某处不知名的地方上。
指尖的猩红一点点熄灭,江珩身上冷冽的气息伴着冷风在白黎鼻尖弥漫。白黎抬手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外套是江珩的,长长的衣摆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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