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尹秘书也只是受雇于人,周潇洒其实很少带她为难,她毕竟还是要吃娱乐业这口饭的,而只要她还在娱乐圈混,她就永远也避不开姜慎远。就算不是尹秘书,也还是会有别的人。所以今天看她前所未有的坚持,尹秘书也很诧异,虽然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汇报给姜慎远……不管他了,好烦。
头疼得像是要裂开,脑内却很清醒。她躺在床上,恍惚间有了一种地震中唯一幸存者的自觉。地动山摇阴云满天的时候,大地如裂帛般撕扯成深不可测的鸿沟。
从微小的裂痕,到烈火燎原的伤口。
仿佛是她,又仿佛不是她。
好似曾经属于她,又似自始至终从未给过她一样。
不想去医院。从五年前发觉自己意外地有了慕姜开始就是了。
那时候她惨得简直就像是悲情小说的女主角,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债主遍地。虽然有了孩子,可是孩子没有父亲,她也没有丈夫,高利贷的债务也没有偿清。非法的债自然有非法的要债手段,她凭借着折现随身奢侈品换来的一点钱东躲西藏。
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慕姜。
那天明明她是吃了药的。既然是要分手,哪怕稀里糊涂地跟他打了分手炮,但是后续该做什么事情,又不该抱有什么样的幻想,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翻开包才发现吃错了药。
避孕药那板还好好的,少了一颗的是维生素C,那是她买来吃了治感冒的。
第一次孕检的时候,周潇洒就坐在乙等公立医院简陋的小木椅上,看着B超单脑内一阵发蒙。那位女医生在旁边不无艳羡地道:“有你这么漂亮的母亲,小姑娘以后也肯定会很漂亮。”
“……小姑娘?”彼时周潇洒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语气忽又低落,“是女孩子啊。”
“哎呀说漏嘴了……”医生笑着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安心养胎待产就好。现在这个时间,叶酸可以吃起来了。我给你开个单子,都是非处方药,你自己按上面写的去买就行了……”骤然瞥见那个模样极度美丽的女人面上的动摇,女医生口吻骤然就冷起来,“这孩子你会要的吧?”
妇产科医生很多时候也是道德审查员。最反感的莫过于措施不做好怀了孩子又不要,或者具体到某个性别就要流掉。
医者仁心。何况生命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奇迹。手术台上千辛万苦也许都救不回来的命,凭什么就该被这些将要为人父母的人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地否定掉。
是而知道这女人可能因为性别原因就不要孩子——虽然也只是一种可能性,但女医生还是止不住地生闷气:做父母不用提前考试。因而有太多本无资格成为父母的人做了父母,同时也有太多本该有资格降生的孩子被剥夺了生的权利不得降生于世。
见她久久地不语,女医生又柔软了语气道:“不要觉得女孩子就不好。这都什么时代了?孩子好不好跟性别没关系。再说了……女孩子长大了都知冷知热的,不像男孩儿粗心,好好养着以后就是个小棉袄。”她顿了顿,又问,“不是你老公不要女孩儿的吧?他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
医生完全错解了她的沉默。周潇洒也无力再作解释,只是顺着她的话地摇了摇头。
尽管他们不是夫妻。更甚至,他们还是已经分手的情侣。
薄薄的阳光透着窗洒落在她身上,被树叶筛过后星星点点如同斑驳的碎金。女人温静的面庞匿在背着光的阴影里,周身被冬日单薄的暖阳镀上一层柔和的淡光。才三个多月,肚子也还没显,她的视线下垂,手跟着缓缓覆在小腹的位置。接着轻轻启唇,出口就是无意识的谎言,“他……工作很忙,也还不知道这件事。”
女医生笑了笑,提在嗓子眼那口气却是一点没松,“是吗?……那他知道了一定会很惊喜的。你这是头胎,第一次为人父母,都是又高兴又激动。我们见的多了。”
也见的多了哭闹与争吵,不甘与怨恨。同一扇门,进出的却是两个世界的人。
生与死,爱与恨。也许这世间从未有一个地方如医院般盛放着数量如此之多程度如此之剧烈密集的冲突与矛盾。
女医生也是张口就来,因而有几分心虚。
更何况,眼前这个容貌精致无可挑剔的女人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与激动的情绪。
有的只是无限的平静。像是笔直的一道深渊,再真的安慰再多的劝解,于她都再不能激起一丝涟漪。
有时候平静的代名词是……绝望。
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因而也无比平静。没有任何想法所以也不再挣扎。
“嗯。”然而周潇洒温然地答应了,旋即抬眸去看医生,“……您刚才说的单子在哪里?”
原则与界限要摆清楚弄明白,种在她肚里的崽崽,她是不可能不要的。但是周潇洒也确实觉得后悔,倒不是后悔有了慕姜,只是后悔在这样的时候有了她。
她的丈夫或者说女儿的父亲要不要是无所谓的,只是她这时候穷困潦倒,给不了自家崽崽很好的生活。
这让她觉得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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