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愣了,刚刚我听得懂人的语言唉,还用人的语言jiāo流了呢,更愣的是我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那张会微笑的脸,那张会戏谑的脸,那张会温柔的脸,那张会严肃的脸,那张会让你心安的脸。
我仿佛从一场痛苦淋漓的梦境中挣扎,跋涉,如今,终于走了出来,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这不是幻觉!他不是幻影!
他将煎蛋放在桌上,拉起我的手,往卧室里走去,说,姜三岁,咱们先换换衣服好吗?你是在洗手盆里游泳了吗?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我一声不吭,就这么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跟着他走,任由他用大毛巾给我擦头发,擦衣服……我的眼睛突然就这么红了,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他一怔,说,你怎么了?哭了?
我突然抱住他,就号啕大哭,我说,我还没学会修水龙头,我也没学会修下水道,我更没学会修马桶,我还有好多东西都不会……呜呜呜……
他愣愣的,看着我说着神经病一般的话语,良久,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傻瓜,学这些东西gān吗?
我哭着不允许他反驳,说,我要学我就是要学呜呜呜。
他无奈,说,好吧。我会慢慢教你,只是,我这所学校比蓝翔贵,因为我的学制,不是三个月,是一辈子。
他似乎是觉察到了我内心所历的煎熬,就许了这一辈子,可他一句“一辈子”,我却哭得更厉害了。
因为知道无法一辈子,所以,会抓得更紧。
因为你是如此好,而时光,却又那么少。
良久,他说,过完圣诞节,跟我回家吧。
他说回家,我愣了许久。
算是大赦?还是最后的仁慈?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僵硬,说,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他,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想,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低头,下巴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说,对于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我深深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再说话。
这一生,这一刻。
愿岁月可期,愿此qíng可待,愿良人可盼。
244他完完整整地丢掉了那颗苹果,就像曾经,他完完整整地丢掉了她。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座安静的小院。
在此之前,一直是一个年老的花匠和他年幼的孙女儿,每日收拾着小院,照顾着院里的花花糙糙,还有主人从家乡移来的酸枣树。
此处距离杭州西溪不远的湿地水岛之上,山水灵秀,旧时曾是一些富贵风雅之士的别业所在。几经岁月,昔日的亭台楼榭已成烟尘。
他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竟是这里最为神秘的人物,因为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见到过他。
这里本就不足十户人家,多是度假小居。三月烟花起,八月桂花香,十月芦花飞,西溪最美的的季节,屋主们才来度假。
所以,在此看护房屋的工人们,就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凑到一起闲谈自家主人的家世,谁谁的家里是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谁谁谁家主人吃饭用的碗都是清官窑里的,或是谁谁谁家的主人有什么不足与外人道的癖好……唯独他,大家只知道他姓程;后来,工人们就纷纷猜测,他如此隐秘,十有八九是贩毒的。而且,是大毒枭。
说起这所居处,是他去巴黎留学的某一年,悄然回国,带朋友游西溪,偶遇此处,这水乡qíng致,像极了魏家坪,却又是隐秘至极的桃花源;老陈在一旁,看出了他眼里闪过的这丝异样的光。
隔了不久,机缘凑巧,老陈说,恰有人出手此处,价格低到奇特,许是生意周转;他虽疑惑,却还是买了下来。
那一年,他二十,亦或者二十一,已记不得太清晰,但是却清晰地记得,有一个小女孩曾说,有一个家,一个院子,有山有水,种一些花。
那时他想,有生之年里,虽然不能陪着她过这生活,但若有一方这样的天地,想象着,她若在这里,会怎样,也是好的。
如今想起,他不觉苦笑了一下,如果一直是不能拥有,便永远不会有现在这种失去的痛苦了吧。
天已尽寒,老卢如常收拾着院落,他坐在藤椅上,面容清峻,小安从屋外回来,手里捧着苹果,口袋里装着鼓囊囊的是冬枣,看到他,躲着墙角走。
他望到她的时候,突然一笑,如同冬日里一抹难见的阳光。
小安忽闪着眸子,也觉得呆了,这个宛如大盒子电视机里才能看到的陌生美男子。
几树枣纸下,小女孩忽闪的眸子,恍若时光层层叠叠铺过去,那时的魏家坪,那时的他的她,小小的女孩,小小的时光。
仿佛,只等她蹦蹦跳跳走来,走过时光层层,走到那个小小的男孩面前,童音无邪,喊一声,哥。
现实却是,小安沿着墙壁走到老卢身后,有些疑惑,有些懵懂地,喊了一声,爷爷。然后,只留下一旁,身材修长的男子愣在那里,笑容僵住,如梦方醒。
恍然如梦来,恍然如梦醒,千行万行泪,潸然如雨下。
小院里,他坐了一下午,傍晚的寒意已经浸染了他的身体,他却丝毫不知,只是出神似的看着不远处,隔壁小院,似是将谁望穿一般。
兀地,他隐隐咳嗽了几声,却又生生压制回去。
老卢连忙进屋,倒来早已热好的米酒,递上去,说,程先生啊,天儿冷了,您喝点儿米酒,驱驱寒吧。
他接过,冲老卢笑笑,刚饮下一口,咳嗽得却更加厉害,让人揪心。
他的咳嗽声,让老卢想起隔壁不远处小院里住着的那对小夫妻,此处唯一长住的一户业主。
最近天寒,那个眉眼俊挺的男人不小心着凉打喷嚏时,女人总会缓缓走出,给他披外套,一面给他整理衣领,一面轻声埋怨。
手指纤长,眼波婉转。一颦一嗔,皆是心疼。
想起那对神仙眷侣一般的小夫妻,老卢突然觉得自家男主人身上是掩不住的孤单,无边的孤单。
晚上老卢开灶,煮的是就地水泊里捞出来的花鲢,热气腾腾,端上桌来,一并二三简单小菜。
老卢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知道您会来,也没、没准备什么。
他正在案前,教老卢的小孙女小安写字,抬头看看老卢,温文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菜,说,这,已经很不错!
小孩子,总是简单。
那么突然地跑过来,分给他一把冬枣,忽闪着眼睛。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还礼”,因为走得匆忙,而且作者也不给他开一个万能男主的挂,比如随手一掏就是棒棒糖、大白兔之类的技能,所以,他只能自力更生,说,上学了吗?识字吗?
小安摇摇头。然后又迅速点点头,说,快啦,等我七岁,就可以上学啦。
他笑笑,看着手里的枣子,说,来!我教你识字。
于是,小安就开开心心地跟着他识字。
他说,要好好学习。
小安说,为什么?
他一愣,说,人总要努力让自己更好更充实,学习也是其中之一,因为你不知道,你的将来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或许,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你,而你自己也值得,拥有更好的自己。
小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嘟着小嘴,说,更好的自己……
此后的两日,气氛在老卢端来的饭菜香伴着米酒香中融洽起来,原本陌生的两个人便也话多起来。
他是个好人。这是这些天相处下来,老卢对他的感觉。
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冷,他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有时候看书,有时候陪老卢的小孙女小安玩,更多的时候,对着天空静静发呆。
圣诞节,他告诉老卢,明天他就要离开。
夜里,小安犹豫了很久,慢吞吞地将手里拿着抱了足足两天的红苹果送到他的眼前,几乎是咬着牙,闭着眼,英勇就义一般,说,叔叔!给你!
他抬头,看着她,被她纠结的表qíng逗笑了。
小孩子,总是掩饰不好自己的心。
他说,你吃吧。
小安硬是把苹果塞给他,转身跳着脚就跑了。
突然,小安回头,问他,叔叔,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他笑笑,明年这个时候吧。
那一夜,他望着手里的苹果,那么红,眼睛突然湿漉漉的,他想起了高中时代,想起了北小武,想起了小九,想起了她。
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女孩们一直都笃信,圣诞节的时候,完整地吃一个苹果,你等待的人,一定会在某个飘雪的圣诞,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她也相信。
当时的自己,清高如许的少年,心里曾多么的不以为然。
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突然,想要一口一口地吃掉这个苹果,却最终,没有,他笑笑,自嘲道,寒风灌入肚里,怕不好。
第二天,他走后,红苹果就这么留在枕头边。
静静地,独自香甜。
这一天,他并不知道,自己完完整整地丢掉了那颗带着她掌心温度的圣诞节苹果,就像是曾经,他完完整整地丢掉了她。
——对哇,圣诞节的红苹果,当然要给最真爱的人啦。
一个奇怪的声音,不知在哪里,咯咯地笑着。
他没有回头。
245我们回家。
圣诞夜,他收拾明天回程宅的行李,抬头,她从屋外走来,一脸神秘的笑意,胸前,挂着的是刚刚,他送她的礼物,一条星月项链。
láng牙月,链着一颗星星。
她冲他笑笑,说,我刚为这礼物去刻了一行字,我的心愿,在树枝上。
他走过去,说,什么字?我去看看!
她挡住他,说,不行!我的心愿。明年这个时候,才准看。前提是,你能找到这条树枝,这行字。
他无奈,说,好吧。
然后,他说,小安今晚没来?
她点点头。
他笑笑,说,那你给她准备的这些红苹果,就没用了。要不,给她送过去?
她摇摇头,说,不用了。好像是屋主来过圣诞节了。
他笑笑,突然开口,说,还真有些好奇,老卢家主人是什么样子?
她笑,说,那赶紧去看看吧,说不定是个超级大美女呢!
他也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突然,他说,你怎么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她看着他,摸了摸脸,笑笑,说,可能刚刚外面,天太冷吧。
他拉过她冰凉的手,轻轻握住,温暖着,说,没事就好。明天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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