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转头看看他们,笑道,你这圈朋友可真够瓷实的。
我心想,有饭吃可不瓷实怎地?
王林说,为什么去西藏?
我说,没想为什么。
他就笑道,这个答案好不标准啊。很多人去西藏是为了行走、真谛、顿悟、朝拜、修行……
突然,他就笑得好大声。
我有些懵,问,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努力了好久终于忍住了笑,说,姜、姜生,我不是要嘲笑你,我、我只是昨天刚刚知道人生三大俗,其中一条就是辞职去西藏,结果,今天、今天就碰到了好久不见的你,而好久不见的你,居然辞职去西藏。哈哈哈。对、对不起,姜生,我真的不是笑话你……
我就看着他,那一刻我很想纠正他,我不是辞职去西藏!我是被辞退了,没脸见人,想去西藏躲躲。话到嗓子眼里,我又硬生生憋回去了。我笑笑,说,人生另外两大俗是什么?让我长点儿知识……哦不,长点儿见识,顺道一起俗完整了。
王林说,你不高兴了。姜生,对不起。其实,我真心觉得去西藏没那么好笑,是不错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话题一转,说,其实,如果西藏不是非去不可的话,你也可以跟我们千田格一起,我们下个月要去西南山区那边的十里屯小学支教。支教,也是生命中的另一种形式的行走,我想,比你去西藏的意义要大很多。
这似乎是个凡事都讲意义的时代。就好比,你中学的语文课本,每个故事,总要体现某个中心思想一样。
你要是说你做某事不为某种意义,似乎就是在承认自己虚掷光yīn一般。
目前,我在王林眼里,大概就是一迷途的毕业生,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己。
其实,为什么做事qíng一定要有意义?
我吃饭就是为了吃饭,不是为了不饿死;我看电影就是为了看电影,不是为了提高审美qíng趣;我爱你就是为了我爱你,不是为了有个伴。
你抛弃我就是你抛弃我,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家族不容!
王林看着我,说,怎么样?我们也特别需要人。
我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看着他。身后,八宝夸张地扭动着她的小身板,用我们听不清的声音,在不远处诠释着她对王林的话的曲解——我特别需要你!COMEON!BABY!这个寂寞的夜晚……
我看着王林说,支教是好事,只是我怕我没那么优秀。
王林说,你一直都很优秀。
八宝在身后继续扭,继续曲解,COMEON!BABY!你一直很优秀!优秀的身体!优秀的喘息!我已经为你痴狂得不能自已……
我生怕他们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忙对王林说,这个事qíng让我考虑一下吧。我今晚还有点儿事。
王林说,好的,那我等你的消息。
八宝继续癫狂,BABY!我等你的消息!等你答应躺在我怀里,我们一起快乐,一起甜蜜,一起xing生活和谐无比……
王林似乎感觉到不对,回头看看她,她却瞬间恢复正常表qíng,装作在看手机,然后冲王林笑笑,淑女得不得了的模样。
王林转头对我说,我送你吧。
我笑笑说,不用了。
八宝忙上前,说,你送我吧!
柯小柔忙拉住她,小声嘀咕,姑娘你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你是当红的网络女神,不是当年马路牙子上站街的野jī,请你收起你那谄媚相,这人不是你的目标客户,别给我们丢人了……
王林仔细看了八宝一眼,说,你那朋友可真有趣。
我生怕他对八宝有啥想法,就说,他男朋友更有趣。
王林不解,说,啊?
我说,正在看守所里待着呢,出来会砍人。
王林就笑道,姜生,真看不出,你还越来越幽默了。
那天夜里,八宝、金陵、柯小柔热qíng地同王林告别,并说下次改由他们三个一尽地主之谊。王林走后,八宝直接飞抱住我的胳膊,说,姜生,你说北小武是我男朋友!!!
我说,有吗?
八宝激动地点头,说,有啊、有啊!这是不是说明在你们眼里,小九已经完全过去了,而我已经是正牌女友了?
我说,你想多了。
她说,怎么会?你刚才害怕王林对我有想法,威胁他我有个会砍人的男朋友在看守所里呢。
柯小柔冷笑道,省省吧!人家姜生怕是害怕自己的辅导员步入你的láng窝啊。
那个夜晚,他们三个送我回家。
凉生没来,面对八宝硬要来的王林的邀请,他推托了。
我知道,未央又来电话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三个说,他和她已经相互折磨了许久许久……
八宝在夜里很合时宜地吼了一句歌词:不死不休!
八宝一面踩着小猫步,一面抽着烟,看看我,说,姜生,北小武要是真出不来,我八宝这辈子可就真的守活寡了喽。
我看着她眉眼清秀的样子,突然觉得伤感。
柯小柔有些微醺,他最近极度贪杯,不似以往,他说,得了吧!微博上晒衣服、晒包包,玩玩就得了,你还在人前晒深qíng了。要没那九千万让你HIGH,你认识他北小武是个谁啊!
八宝张口就一句,你滚!
她的粗口,仿佛是在掩饰被揭穿的láng狈。
我奇怪地看了看八宝,又看看柯小柔,问,什么九千万?
八宝拉了拉衣衫,吐了口烟圈,说,没什么。
王林第二次来找我时,金陵正趁吃工作餐的时间溜出来陪我为西藏之行挑选山地自行车。
他告诉我,他想典当掉自己的手表,为福利院的孩子改善伙食。他说,那天晚上我听你那位很好玩的朋友说,你哥哥在典当行里工作。
我张了张口,本想告诉他,荣源典当行和他以为的那种小型寄卖行不太一样,典当的是大物件,低于十万元的物件是不jiāo易的。这是我有次去找凉生时,听典当行里的一位工作人员说的。那时,他正在彬彬有礼地拒绝一位拿着huáng金镯子前来典当的外地游客,客人说她钱包、银行卡皆然被盗,幸亏有此物傍身。
我看着王林略显期待的眼神,便也不愿拂了他的一片好心,于是就对他说,我试试替你问问。
王林说,你带我去就可以。
我想了想,说,你要是放心我不会赚你的差价,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我打车将金陵送回报社。金陵说,典当是假,勾搭是真啊。哎,姜生,你还真去找你哥啊?你难道看不出他那抑制不住求jiāo往的心啊?你直接说“我愿意跟你jiāo往”,比啥都有效果,我说……
我没理她,跟出租车师傅说,师傅,到天津路上的荣源典当行。
出租车停到荣源典当行门前,我低头找钱,刚抬头,却远远地看见了陆文隽!
他从荣源典当行的门口走出来,心qíng似乎不错,像是完成了一笔收益不错的jiāo易一样,快步走向停在一旁的私家车。
我心里不由一慌,出了一身冷汗,本能一般将钱收回来,对司机说,师傅,继续往前走!我不在这里停了。
司机愣了愣,就开始驱车前行,我正要为躲开了他而松一口气,突然,又一激灵,凉生会不会出事了?!
于是,我又慌乱地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掉头!我要回原来的地方!
出租车在典当行前停下时,我迅速地将一张百元大钞扔给司机,连找零都顾不得就冲下了车。那一刻,我害怕极了。
我冲进典当行,直奔二楼凉生的办公室。负责接待的余秘书一见是我,并没阻挡,而是微笑着同我打招呼,说,姜小姐,程总在二楼办公室呢……
此刻,我满脑子都是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后,只见凉生满身鲜血的景象。
当我走到他办公室门前的时候,里面传来的谈话声让我停住了步子——办公室的门居然就那样大剌剌地敞着。
那声音是凉生的。
他似乎在抚摸着什么,然后传来一阵小狗撒娇的哼哼声。他不紧不慢地对来访的不速之客说道,看样子,外公这是要bī死人啊?
我背靠在墙边,偷偷望着门内,竖起耳朵。他一提“外公”,我就本能地感觉,来者与程家有关,与我有关!
来人就笑道,三少爷说笑了。老爷子说过,只要三少爷让姜小姐离开您身边,小鱼山纵火的事qíng就既往不咎,您的朋友北先生也自然就没事儿了。
凉生说,用姜生换北小武,这就是你们说的为了我好?!
来人默认。
凉生抱起小狗,转头看着老陈,说,老陈,我说什么来着?这认识的人越多,你就越喜欢狗。
然后,他转头看看来者,说,我不是说你。
来人讪讪一笑,也不好发作。
凉生说,看样子,程家上下真是为我们心思费尽、用心良苦啊。
来人忙点头应和。
凉生正色道,可我要是不呢?
来人就笑道,老人家一片苦心,三少爷还是不要辜负得好。北先生要真的被判刑的话……
凉生一面抚摸着怀里的宠物狗,一面缓缓地说,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他抬头对老陈说,送客。
老陈很无奈地看看来人,说,老龚,这边请。
我一听,立刻飞速躲入旁边的洗手间里,心怦怦乱跳。
来的人是龚言,钱伯半退休后,程老爷子上下的事务便由他贴身打理。他在程家是很有分量的人,只是人不如钱伯圆融,更刚愎自用。
龚言退出门外,对老陈说,你多劝劝他吧,年轻人,行事太过,不是好事啊。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问道,我刚刚好像看到周家的大公子了。怎么,最近三少爷和他这位哥哥来往很密切?
龚言知道陆文隽素来与周慕不合,大抵也推测出了陆文隽对凉生的不喜。
老陈摇摇头,颇有替凉生向程家示好的意味,对龚言说,他这可是第一次来这里找三少爷。他来的时候,我心里也奇怪,你不是不知道,三少爷现在的身体有些弱,这事跟他脱不了gān系。唉,也怪我当时不在……哦……所以,我觉得啊,三少爷跟他的关系是密切不了的。
龚言点点头,关于这坊间传闻他也多少有所耳闻,想来也并非是空xué来风。那时候,程老爷子在香港养病,周部长躲风头潜居法国,凉生在此地根基未稳,想来,陆文隽为护财产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动过什么手脚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老陈说,三少爷虽然xingqíng孤僻,不与外人亲近,但到底是从程姓,况且老爷子对他比自己孙子都上心,我自然也是尽心尽力的,这点儿还请老爷子放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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