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进来之时判若两人,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顾萋萋甚至能从他脸上看到笑容,带着安抚的意味。
顾萋萋震惊了,直到走出派出所,也不明白是什么让秦周跟变了个人一样。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秦周:“你为什么不骂我?”
问这话时,两人站在路边等车。正是黎明时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初秋的风带着凉意从身上吹过,冷却了顾萋萋体内沸腾的血液,让她平静下来。
秦周双手插兜站在路灯下,闻言转过头来:“为什么要骂你,你做得很好。”
他的脸一半罩在阴影里,顾萋萋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也无从分辨这话是赞赏还是讽刺。
大概是见她没有反应,秦周接下来做了一个她打死都想不到的动作——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真的,你做得很好,没让自己受到伤害。”
可能连他自己也不习惯,说完移开视线,转过身看着车来的方向。
他的动作是别扭的,可这一刻传达出来的关心也是实实在在的,顾萋萋蓦地眼底一热,红了眼眶,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回到小公寓已是天色微亮,顾萋萋洗完澡出来,就看见秦周站在晨曦里,动作生疏而笨拙地在锅里搅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明亮而温暖。
米香四溢,他应该是在煮粥。
屋里寂静无声,于是锅里发出的咕嘟咕嘟声越发清晰,顾萋萋忘了动弹,所有事物顷刻间远去,眼里只剩那个背影。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温暖了之后无数个寒冷孤寂的夜。
回忆融化了顾萋萋身上的伪装,酒店到了,她停下脚步,真心实意的对秦周说:“好像我从没对你说过谢谢,可这三个字一直在我心里,小师兄,谢谢你。”
“不客气。”秦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一如当年走出派出所那天晚上,噙着笑说道:“现在就有个机会让你报答万一。明天晚上有个推不掉的应酬,少不了要喝酒,你陪我一起去,帮我挡一挡。”
顾萋萋有些为难,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好。”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敢回C大的原因,在这里她几乎不可能拒绝秦周的任何要求,当年如果不是秦周,她也撑不过去。
从记事起,顾萋萋就知道她的家里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她没有爸爸;再等到大一点,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里,她知道了自己是私生子的事实。
她没有去向母亲求证,因为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养活她已经很辛苦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也比一般的小孩儿更早熟,在其他孩子站在商店前纠结今天的零花钱要买哪种零食时,她已经踩着板凳在做饭,那时她还不满6岁。
再早熟也是小孩子,有天她饿极了,热完饭就捧着碗吃,忘了关煤气,好在邻居发现不对及时报了警,让她捡回了一条命。在医院里,母亲抱着她哭得不能自已,也就是那天,在母亲的哭诉里,她听到了那段往事。
母亲在小镇上教书,是一名中学老师,在那个男人出现之前,她的人生一眼就能够望到头:在镇上的有为青年里找一个丈夫,结婚生子,然后到老。然而这一切,都在那个春末夏初的傍晚改变了。
血色夕阳中,一辆小轿车出现在小镇,一直开进学校大门才停下来。很快车子开走,留下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是新来的实习生,而这个实习生恰好分到母亲班上。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似乎理所当然,在朝夕相处中,母亲发现他开朗健谈,细心周到,于是毫无意外的对他动了心。不,不仅是母亲,学校所有未婚女教师都对他动了心,只是男人中意的是母亲。
热恋期总是快乐的,而快乐总是短暂的,学期结束男人走了。虽然没有山盟海誓,男人也没有说过以后,但母亲相信有些事不必说出口,所以她一直在等男人回来接她。
可,她没有等来男人,等来了不期而至的小生命,男人的电话早在离开半个月后就打不通了。
事已至此,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可毕竟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对于肚子里那个爱情的结晶更下不去手。日子一久,父母终于发现了她的身体变化,如遭雷击,在要求她打掉孩子而她不同意之后,把她赶出家门。
工作早在流言四起时就没有了,镇上待不下去,她来到男人所在的城市,残酷的现实摧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顾萋萋问她:“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
母亲笑得平静而凄然:“隔着马路看见他扶着一个女人,肚子比我还大,两人有说有笑。当天晚上,我就坐火车离开了那个城市。”
那是那个男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她们对话中,那时顾萋萋还小,只懵懂晓得那个男人是别人的父亲,所以不可能是她的父亲。不过因为没有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失去,她并没多大感觉,直到高中时母亲生病倒下。
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愿意做单亲母亲?
顾萋萋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撑起一个家,有多艰难。不过击垮她的并不是这些艰辛,而是她拼命的努力,另一个人却在放弃——
那天晚上,医院打来电话,说她母亲企图自杀,所以她才失控地咬伤了秦周,继而又砸破了小混混的头。可即便这样,也填不满心底那个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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