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怆的声音回荡在厨房上空,顾远和面色惨白,鼻翼翕动,半空中的手无力垂下,转身走出厨房,离开时把门摔得震天响。
吴秀芸抹了一把眼泪,重新坐下来拿起筷子:“自己种下的因,不能怪别人结出的果。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到你做的饭,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
顾萋萋没有接话,盯着碗里肿胀的面条不发一言。
“是不是吃不惯?我去给你炒个蛋炒饭吧,你妈妈以前最爱吃我做的蛋炒饭了。”
吴秀芸说着就要站起来,顾萋萋拉住她:“您吃吧,别忙了。”
她以为顾萋萋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在生气:“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
顾萋萋摇摇头:“我没有生气,母亲她其实没有怪过你们。”
说到女儿,吴秀芸眼眶又开始泛红:“是我对不起她,一个女人独自拉扯孩子得有多难啊!可我能怎么办呢,你也看到了,我们这样的小地方,谁家夜里杀了只鸡,不到天亮全镇的人都会知道,更不用说未婚先孕。”
她稳了稳情绪:“你外公当年是我们这方圆十里唯一出的一个大学生,很受人敬重,从没被人戳过脊梁骨,连镇上的领导干部见了他,都要客气的喊一声顾老师。因为你妈妈,他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可他却对你妈妈说,谁年轻时没犯过错呢,是他没有教育好她,只要她把孩子打掉,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你妈妈打死不同意,你外公也是恨铁不成刚,没办法,激动之下话赶话,说那就断绝关系。”
“第二天天不亮,你妈妈就走了。我后来才知道,其实你外公把家里的钱都偷偷塞到了你妈妈箱子里。他知道你妈妈一定会去找赵奕,如果赵奕不负责,她认清事实吃了苦头再回来,也能脚踏实地的过日子。当然,要是赵奕真的喜欢她,两个人能够结婚,那再好不过。她没回来,我们就以为肯定是结婚了,谁会知道……”
“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顾远和去而复返,随着他的走近,顾萋萋闻到一阵淡淡的烟味。吴秀芸看了他一眼,他没再继续过来,有些尴尬地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
顾萋萋收回视线,见吴秀芸满面泪痕,抽过手边的纸巾递到她手上:“她知道,她也不想你们为难。离家出走之后,她确实去找过赵奕,不过赵奕已经结婚了。”
“结婚?那么快?”吴秀芸擦泪的手顿在半空,随即咬牙切齿的说:“就算这样,你是他的孩子,他总不能不负责任。”
顾萋萋:“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事实上,我并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当年母亲去找他,知道他结婚后没露面就走了,一个人去了另一个地方。要是你们今天不说,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的地址。”顾远和忽然插了一句。
顾萋萋转过头,心平气和地对上他的视线:“就算找到他又能怎么样?我不是和您抬杠,也不是气话,当年母亲有机会告诉他,可她依然选择独自离开抚养我长大,我们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顾远和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就是太尊重她的决定,才会让她客死异乡!”
这话说得太重,吴秀芸听了立马就和他吵起来:“你那叫尊重她吗?该出面的时候不出面,该管的时候又放任不管,否则,也不至于……”
人都不在了,自责内疚都没意义,这也不是顾萋萋来的目的。
她打断正在争执的两人,看向顾远和:“母亲不是没有机会去找他,但她从没动过那样的念头,那怕再难,都咬着牙挺过去了。后来她病重,我问她想不想见那人一面,她反问我,问我怪不怪她让我没有爸爸,我说不怪,她说那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母亲不愿意她为上一代人的错误买单,母亲比谁都清楚,两个家庭绞到一起势必会生出无尽的麻烦来,其中最委屈的就是顾萋萋。而顾萋萋不怕辛苦不怕累,最怕就是和别人纠缠不清。
顾远和听了,许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是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人,你自己都不在乎,我还计较个什么。不找就不找吧,至于房子,我们要来干什么,你自己留着,明天我们就和你一起去公证。”
他说完起身再次走出屋外,直到顾萋萋洗完碗,也没有回来。
顾萋萋跟着吴秀芸来到小阁楼,她以为这是母亲以前的房间,结果吴秀芸说不是。
吴秀芸走到窗前,指着河那边的镇子,不无感伤的说:“你妈妈走之前我们住在中学对面,就是那里。她走后第三年,我们才卖掉了街上的房子,搬到这里来。那时连我也以为你外公是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后来才知道,他是怕你妈妈回来,左邻右舍议论起来尴尬,才搬到这里来。”
原来这才是他们不接母亲电话的真相。
顾萋萋走到她旁边,没有去看小镇,而是低头看着夜风中身姿不再挺拔的老人。他背着手,一动不动地望着小镇的方向。
“这个房间没人住过,是给你妈妈准备的……”吴秀芸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没住上,你住也是一样。坐了这么久的车,一定很累吧,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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