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总是在沉默中开始,又会在沉默中结束。
其实,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想跟他说说话,想大声的告诉他,感谢命运的安排,让她成为章家的人,成为他的妻子,她一定会尽心竭力的侍奉好他。
但是,那时的她不仅胆怯,还有从小到大受到的传统教育不允许她在那个时候先开口。母亲告诉她正当的做法是:必须他先主动,他先开口。可是,等到天明,她也没能等到他的一句话。
他们之间这种化不开的沉默,就是从那一夜开始的。
一想到这些,她眼里的悔意总是冉冉升起。她总想:如果那晚她先开了口,那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是否就此展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沉默是不是也就不复存在呢?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窗子开着,阳光射进来在室内缓缓移动,偶尔也会有一缕两缕的小风吹进来。屋里很安静,可窗外的老槐树上却很热闹。
她的手顿住了,静静的去倾听那些小鸟们的叽叽喳喳,它们喧嚷的很,在争食吗?在吵架吗?还是在唱歌呢?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涌出一丝浅笑。
岁月静好!
嗯,静静地也挺好。
嗯,只要和他在一起,静静地也挺好。
这“静静”的好时光,最终还是被打扰了。
一个小丫鬟捧着几本书跑了进来:“少爷,这是你要的书。”
章盛呈懒洋洋的接过来,抽出一本翻着。
这丫鬟在章盛呈身边伺候好几年了,本性也活泼话多,把书递过去之后好奇的问:“少爷,这些书上的字怎么都是曲里拐弯的?我一个也看不懂。”
章盛呈说:“这是英文,你看得懂才怪呢。”
小丫鬟又说:“是吗?这就是英文啊?唉,少爷,听说你的外国话说的可溜了,说一段给我们听听呗?也好让我和少奶奶开开眼界。”
听他说英文?
她不由得抬头看他,期许不言而喻。
他默了片刻,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然后瞄了她一眼,浓眉一挑,说道:“好啊。”
他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一段流利的英语。
他说的是:“我叫康聿容,我是一头猪,我愚昧无知目不识丁,却不安现状,偏偏要攀附上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展翅雄鹰。像我这样低微下贱的蠢猪,就该乖乖待在猪的世界里才好,我却硬要爬出猪圈,与雄鹰为伍。所以我被嘲讽被讥笑都是应该的,谁让我好高骛远,谁让我不安分守己,像我这样的蠢猪烂猪就该……”
第5章 悲歌泪零暗3
如果你没有弄懂他话里的意思,你会觉得他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像一阕词,像一首歌,甚是好听;如果你听懂了其中的意思,那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难堪了。
康聿容难堪了。
她没学过英文,可家里的哥哥们从八九岁就被送到北京贵族学校学习英文和法文,假期里一得空她就追着他们问。虽然哥哥们教的马虎,可她学的认真啊,所以也懂得一些单词和几个简单的句子。
别的她不懂,但那句:我叫康聿容,我是一头猪。她听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康聿容诧异的望着他,她知道他嫌弃她没文化,从心里看不起她。可是再看不起,再看不起……
原来,她在他心里只是头猪,一头猪而已,连个人都不算。
好几秒钟她的思想都无法收拢,只感觉从窗口里射进来的不再是明媚的阳光,而是一股股刺冷的寒风,刺得她整个人不能遏制的发着抖,泪水窜进了眼眶,眼前的他模糊起来,她几欲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章盛呈被她的样子惊着了,有点傻眼。虽说不待见她,可俩人毕竟接触也有些时日了,她是个怎样的人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一向低眉顺眼软弱无能,可见她流泪还真是头一次。
他蹙眉,哭了,什么个意思?是听懂了?不可能啊。
虽然她在县城上了一年洋学堂,可那里并不讲授外文啊,她能听得懂英文,这不扯淡吗?
不明就里的小丫鬟,居然还傻傻的问:“少奶奶,你怎么哭了?你听得懂少爷说的话吗?你是太感动了吗?”
康聿容终于忍不住了,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说:“我当然是太感动了,我都被人说成是一头猪了,能不感动吗?”
“……”小丫鬟傻眼了,这情况不妙啊,悄悄地溜之大吉了。
章盛呈大愕,真听懂了,倒是小看她了。可转念一想,听懂了又怎样?她在他心里就是头蠢猪,用英文说是这话,用汉语说还是这话。
章盛呈把手里的书一扔,对她撇着轻蔑眼神,冷声一哼,头往后一仰,又躺回到榻里。
康聿容的心一沉,眼睛一闭,两手扶额,咬着唇无声的啜泣起来。
正因为他学贯中西,而她才疏学浅,所以每每在他面前她总是自惭形秽。可父亲对这桩婚姻的定夺她无力改变,就想着从别的地方找补,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谁知道,努力来努力去,努力了半天到最后把自己仅有的一点自尊也被努力没了。她还能做什么?她还该做什么?
康聿容不懂,章盛呈从小就接受西方教育,受新思想的熏陶,他想要的是思想自由,婚姻自主,所以对包办婚姻这种旧传统,那是相当排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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