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秋添，张佳来特意去学了手语。学期末，她已经把基本手语都学会。下课只有十分钟，老师拖堂两分钟，从高一楼下跑到高二楼上两分钟，跑回去两分钟，所以，张佳来和秋添在课间能见面的时间只有四分钟不到。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发挥创意，一下课便冲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他在楼上，她在楼下，两个人在阳光下对彼此做“我爱你”的手语。
我，手掌放在胸口；爱，用手把心脏抓出来在掌心揉碎；你，揉碎的心脏递给对方。
几个简单安静的姿势有着比语言更深沉的力量。
常晓chūn耳濡目染也学会了。
放学的路上，常晓chūn对时光做了这个手势。时光看懂了，却没有任何表示。常晓chūn习惯了，她对他爱的致意就如同向一个无底深dòng呼喊，基本不会听到回音。回家的路上，继续是常晓chūn一个人讲很多话。学校的八卦啦，家里的事啦。
到了路口，他们要分别了，时光不像以往那样站在路口等她消失在楼道，他拍了下胸口，手掌翻上做了个“耶”的姿势。他把那个“耶”懒懒地举在耳边对她挥了挥，双手cha进兜里转身离去。
“什么意思……”常晓chūn又不懂了。自己做了一遍他的姿势，才悟出，原来是“metoo”啊。
这就是他爱的方式，他爱的漩涡。
在这漩涡中轻轻跌宕着，很快半年过去，他们进入高一的暑假。
因为时光的介入，高飞和常晓chūn有半年多没有来往。暑假的时候，张佳来把他们约出来吃饭，顺便和缓关系。
常晓chūn早已不介意那件事。高飞对时光虽仍有龃龉，但他看时光那段时间一直表现不错，至少没有坏的表现，慢慢也就不再僵持下去。
暑假第三天，他们约在附中附近的小饭馆吃饭，彼此带上家属。
张佳来带上秋添，常晓chūn带上时光，高飞带上他新认的亲妹妹。
见面那天，常晓chūn第一个到。饭馆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学校的熟面孔。常晓chūn进门的时候，对面靠墙那边桌子上的两女一男打的正热闹。
女生A高挑、英气。女生B纤细、柔弱。而男的，身形jīng瘦，皮肤蜡huáng，蓬乱的头发，有种不健康的颓废。不知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恩怨qíng仇？
她这边天南地北地思维发散，那边动起手来。高挑的女生一扎啤酒泼在男孩脸上，吼着：“许蔚彬，算我瞎了眼，我看错了人！祝你们开心，祝你们幸福，祝你们老了抱着一块儿死！”女生声泪俱下，表qíng与热门催泪韩剧里的女二号一模一样。看来电视剧很大一部分还是脱胎于现实的。
高挑的女生恨恨地抹泪离场，可男生并不打算让她走的这么潇洒，他抄起个凳子砸过来，脸上的表qíng比那女孩还要愤怒，似乎他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一个。
幸亏常晓chūn眼疾手快拉了女生一把才没酿成惨剧。
凳子擦着女生耳边落地。女生惊讶地看了眼常晓chūn，更惊讶地回头看了看男生，哭了：“好、好……算你狠。”她哭着跑出去。
常晓chūn叹气，那女生看上去很凶悍，依照那xing格把凳子提起来扔过去才是正常的，但她偏没有那么做，一定是爱惨了那个男生才会这样的吧。
这一场落幕之后，高飞带着他妹妹愉快地上台来。一看到常晓chūn，高飞就对身边的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对常晓chūn笑了笑，不冷淡亦不热qíng。女孩的笑很美，常晓chūn脑中浮现出许多古诗词：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高飞毫不见外地拉开常晓chūn旁边的位置坐下，女孩乖乖地坐到高飞身旁。
“那谁没来？”高飞问。
“他有事，要过会儿。”常晓chūn说。
高飞沉默了一下说：“不是不想来吧。”
常晓chūn说：“你想多啦。他早就不在意那件事了。”她推了推高飞，“还不介绍一下你妹妹？”
看着常晓chūn笑眯眯的脸，高飞忽然有点生气，帮她生气，帮她个猪脑子不会挑好男人生气。
见高飞不说话，常晓chūn索xing隔开高飞，笑着问女孩：“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呀？”
高飞挡在女孩面前说：“别姐姐姐姐的，艾冉还比你大几个月。”
“艾冉？很少见的姓啊。”常晓chūn说。
艾冉微笑，垂下眼睛。
“别提这个姓了。当初老头子就是看她妈妈的姓特别，才去招惹的。”高飞环过艾冉用力拍拍她肩膀，“招惹完就走了。我一直知道有艾冉存在，但是她妈妈不准我们来往。前些日子，我撞见她在路边被一群混混欺负就把她给救了。你知道，女孩子长的太漂亮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正好她妈妈去外地做生意，没人管着。我就认了这个妹妹。”
常晓chūn瞪高飞，怎么能当着面说隐私。
艾冉第一次开口，声音甜美：“没关系，我们家的事周围人都知道，没什么好瞒的。”
她的豁达里有一种凄楚。
常晓chūn给艾冉倒了杯水，转开话题说：“你比我大几个月不就和我同一年生的了，怎么晚上了一年？”
“她去年生病休学，”高飞抢着说，“今年考上附中，厉害吧。”
常晓chūn说：“太好了，以后在学校尽管来找我。”
正说着，张佳来和和她的学长手拉手走进来。
张佳来今天细细打扮过，两条麻花辫扎的紧紧的，公主袖的衬衫领口上绑着一只绿色的蝴蝶结。一看就是妈妈打扮出来的样子。
常晓chūn看到张佳来这样乖的摸样，很想上去捏捏她。碍于人家男朋友在，她没好意思。
高飞介绍了艾冉之后，张佳来很自豪地看着秋添说：“我男朋友，秋添。”
“欢迎欢迎。”常晓chūn拍马屁说，“不管看多少次，都是这么帅啊。”
“帅。”高飞跟着拍马屁说，“跟张佳来站一块儿就是一对璧人啊。”
秋添有些腼腆地点头微笑，他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好看，真不愧张佳来给他的称号——微笑王子。
艾冉歪着头问：“你叫秋添，天气的天吗？”
秋添摇头。
常晓chūn发觉艾冉对男生说话自有一股媚态，跟对女生不冷不热的态度截然相反。
张佳来替秋添回答：“是添子添孙的添。”桌子下面，她的手握住他的，“秋添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声带烧坏了不会说话。”
“哦，”艾冉惋惜，歉意地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常晓chūn眯着眼睛看高飞：你怎么没事先告诉你妹妹，太不重视了。
高飞傻乎乎地：“看我gān嘛。”
常晓chūn说：“就看你。”
高飞的眼睛也眯起来：“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了。”
两个人眯的难舍难分，火花四溅。
秋添轻笑出声。
张佳来很喜欢秋添的笑容。他有一张纯净的脸，像gān净透明的水晶，任何一点qíng绪色彩沾在他脸上都显现得特别清晰而明亮。
时光最后一个到。人都齐了，常晓chūn把时光介绍了一遍。艾冉很大方地称赞时光，说他的名字听起来让人很有好感。
时光，是的，时光，谁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对他有好感。常晓chūn和时光认识这么久了，每次念到他的名字还会微微地心酸，虽然没有任何值得心酸的事qíng发生。
高飞也再次把艾冉介绍了一遍。
时光听到这个名字，语气微妙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艾冉问。
时光意识到自己冒昧了，摇头说：“没有，没问题。”
艾冉看他不打算说下去，探过身追问他：“肯定有问题，快告诉我。”
大家都想知道，专注地看着时光。
不知道是不是常晓chūn的错觉，艾冉看着时光时眼睛发亮。
“你不会想听的。”时光语气诚恳。
这下大家更好奇了，问个不停。
常晓chūn也忍不住想知道，拉拉他的袖子。
时光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常晓chūn，手上把玩着水杯思考了一下说：“佛经里有个词叫爱染，相爱的爱，感染的染。意思是人经常容易被外界yù望侵扰，贪心、执著，修不成正果。你的名字刚好读音相同，所以我嗯了一声。”
时光说完后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水。
艾冉变了脸色。
常晓chūn赶紧解围：“艾冉的冉是冉冉升起的冉，不管是姓还是名，都是很少有人用的字。百里挑一的名字呢。”接着打岔，“吃吃吃，这儿的清炒萝卜丝很好吃的。”
“那是笋丝吧。”张佳来故意寒碜她说。
常晓chūn张着嘴，白白的笋丝挂在筷子上颤抖。
一直沉静的秋添发出一声闷笑。
气氛一下轻松，大家趁势将话题转移。众人说的热闹的时候，时光凝视着桌面不发一语。常晓chūn稍稍后倾身子，看到时光的双手十指jiāo叉做出祷告的姿势放在膝盖。她几乎忘了，时光信仰基督，他在用餐之前必然祷告。对于自己的信仰，时光从不宣扬，也不表露。他把他的信仰放在心中，外界的一切，哪怕是他妈妈把bī他去庙里朝拜，亦不会使他动摇。
常晓chūn对此从不说什么，她尊重他。
“喂，时光，我在跟你说话呢。”张佳来敲敲桌子。
时光祷告完毕，抬起头看她。
张佳来说：“你不要这么闷着不说话嘛。当我们晓chūn不存在似的。”
“他就是这种不爱说话的xing格啦。”常晓chūn在桌子下牵起时光的手。
“什么xing格啊，”张佳来不满常晓chūn对时光的维护，“不管什么xing格对女朋友总应该热qíng点吧。”
秋添拍了拍张佳来的肩膀，对她比了会儿手语。
张佳来嘟起嘴：“gān嘛帮他说话。”
常晓chūn问：“他说什么了？”
张佳来翻了白眼：“他说，不爱说话的人往往比我们这些叽叽喳喳的人更聪明更深qíng。”
秋添着急地摆摆手，又对着其他人摆摆手。
“你就是这个意思。”张佳来别过头。
常晓chūn问秋添：“为什么这么说呢？是有什么研究吗？”
秋添摇摇头，他知道张佳来不会老实帮他翻译，自己拿出常备的笔记本写下几行字——时光不是冷淡。因为不善言辞，所以当他想表达qíng绪的时候要想各种各样别的方式来让对方知道。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如果你不用心去体会，就会错过他的表达，误以为他很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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