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下落开始,常晓chūn感觉在坐过山车,三秒钟的时间被放大无数倍。电梯哐当一声,又停下。常晓chūn被震得后背跳起来撞了扶手,她心脏同时也撞了胸腔一下。
电梯里一丝光亮都没有,她只能听到她和时光彼此急促的呼吸。
下一次下落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们都不敢放松,全身绷得紧紧地贴着墙壁。
绷紧的空气中,时光的声音传来:“常晓chūn,这回出去以后,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他说完,电梯又再下落,比刚才更久。
常晓chūn紧闭着眼睛,感觉胸腔的气体被挤到喉咙。
停下时的冲击比任何一次都qiáng烈,他们耳鸣了一阵,听觉恢复后,只听得到寂静。
常晓chūn吸了口气,她没忘记时光的话,她咬着牙问他:“如果我们出不去呢?”
没有等到时光的回答,电梯外传来金属敲击的声音。
“里面有人吗?”
“有,快开门!”时光高声回答。
接着,电梯门一点点被拽开,亮光透进来。常晓chūn看到地面在她头顶的位置。
穿蓝衣的工人说:“伸手,我把你拉上来。”
常晓chūn不动,只是看着对面的时光。
工人催促:“快啊,万一待会儿又出故障怎么办!”
时光松开手,走过去一把扛起常晓chūn,把她往上送。
工人轻松拉过常晓chūn的手臂,拖她出了电梯。时光随后,没怎么要帮忙自己爬了上来。
惊魂未定,常晓chūn走了两步,直接往地上一坐。
时光问工人电梯是怎么回事,工人说:“这还是头一遭呢,可能是平层开关出了故障,要查查才知道。”
看着工人把暂停使用的牌子挂好,时光走回常晓chūn身边,半蹲着抱起她,轻拍她的后背说:“没事了。我送你回家。”
太害怕,又或者是太累,车开了一路直到分手,他们什么都没说。
那天过去,时光派人送来了常晓chūn的人参,之后很多天不来找她。
她好像在电梯间丢了魂似的,过了几天才缓过神,一缓过神便不管不顾地去找时光。去他家,他公司,他常去的任何地方。
去他家,他不在。去他公司说他出差。她凶狠的决心怎能轻易就被打败,她继续故技重施地等在他车旁。一天一夜后,等到了他。
他们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吵架。
她说:“时光,你是个懦夫!”
他说:“无所谓,只要你活着,什么都无所谓!”
她不忍心再骂他,吼着问:“这次要多久,你又要我等多久?”
“等不了你就找个人嫁了吧。你应该争取更好的工作更好的生活,不要再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浑浑噩噩过日子?我真心想要的是什么你又知道吗?”
“我不管你想要什么,因为无论你想要什么我现在都能给你,只除了一样……你不能跟我在一起。”
“你别这么理直气壮!”
她拿皮包砸他,他动也不动,她抓着他手臂狠狠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这么理直气壮,无非是仗着我爱你,你百分百地确信我会等你。对,你没想错,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会等你。可是我告诉你,不管我怎么爱你,我的人生好的坏的,都由我自己决定,我不会换什么工作,我也不会结婚,你少来gān涉我。”
说完这些话,她把他推开,没推动,她自己后退一步,潇洒转身,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够,再度撂下狠话说:“我不会结婚,但要是你敢先结婚我就杀了你老婆。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你这个浑蛋回心转意。听到了吗,你这个浑蛋!”
话音在停车场空回dàng,他们彼此眼中看到了泪光。
有时候被人那么深那么深地爱着,也是一件辛苦的事。
常晓chūn回到医院后,每天在梧桐树下发呆。虽然被护士长说了很多次,还是忍不住要抽支烟解解闷。
快到元旦了,年底事qíng多,护士长不知为了什么在跟院长闹矛盾,两人天天见面不说话。
王京花也跟老公有别扭,气得老公三个星期没来看她。徐絮的老公不回家,要在日本过日本chūn节,徐絮成天打越洋电话骂他有二心。
晚上,常晓chūn坐在一楼门口看星星发呆,徐絮又在办公室和老公吵起来。
“你不爱我了是不是,嫌我老了是不是?”
“你在日本看上更年轻的小妹妹了是不是?”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被护士长誉为“最没正经”的刘小卷,双手cha在口袋晃到常晓chūn身后,拿粤语歌边唱边跳:“你你你为了爱qíng,今宵不冷静。你你你为了爱qíng,孤单地看星。你你你为了爱qíng,得不到呼应,qíng共爱那样去追究,只有通通抛诸脑后……”
常晓chūn喷出最后一口烟说:“刘小卷,我们去K歌吧。”
下了早班,她们拽着徐絮一起找了家KTV。
徐絮唱了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刘小卷接着唱了首《闷》来打趣徐絮。
常晓chūn唱的是一部韩剧的主题曲改编的中文歌《火花》。
她爱它的每一句歌词——
你要看着我,因为只剩此刻
什么都别说,就让我坠落
我是黑夜,你是火花
彼此衬托,璀璨寂寞
如果真爱过,怎会甘心放手
我不要快乐,赞叹声度过
燃烧的是爱,灰烬是jīng彩
沉默是曾经沧海给的对白
熄灭也是爱,我期待魂魄能同在
不灭的是爱,化身尘埃,无处不在
这是男女对唱的歌,但她从未找到跟她对唱的人。
“我不要快乐,赞叹声度过。”就是这一句,她很想唱给时光听。
荣耀、赞美、好的工作、好的生活,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想要一个他就好。
唱了一整天的歌,他们跨越了一个年头。
chūn节到了。
三十那天,护士长不肯安排她值班,常晓chūn一个人在家倍感孤单。
换成以前她肯定要打电话骂时光这个罪魁祸首,可能是年纪大了,她不再那么容易激动,喝了点儿酒慢悠悠地给他留言说:“你知不知道我们认识几年啦。从小学六年级开始算,有差不多十六七年了。从我们高一开始谈恋爱,到现在,也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来,你就陪我过了一次除夕,你还记得吗?就高三那年,在河边,你把我那什么了,嘿嘿,你肯定记得……”
“唉,编了个童话让沐沐讲给你听,还以为你就此开窍了,没想到你还是个笨蛋。你这个笨蛋……笨蛋……”
她说着说着,拿着话筒醉倒了。
她永远不会知道,此刻,时光就坐在电话机旁,连被打断肋骨都不哭的人,迎着窗外飘来的风任眼泪流淌。
新年过去了,医院里是流水的病人,铁打的护士和医生。常晓chūn照常上班,照常过着时光不在身边的日子。
很平静。
徐絮和老公的感qíng稳定了。最会闹事的陈友来也出院了,王京花的病qíng得到控制也不再唱歌了。
刘小卷无聊地说:“怎么也不来点刺激的啊。”
被她乌鸦嘴说中了,3月11号,日本发生九级地震、海啸、核泄漏,还要多刺激?
医院时最紧张的是徐絮,她老公的学校就在地震最严重的区域。她紧张地打电话联系他,但始终没人接听。
大家都围着安慰说没事没事,突然发生这么大的灾难,肯定都是一片混乱,等稍微平息下来,他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徐絮也如此坚信,每天守在电话旁。她害怕一个人留在空dàngdàng的家里等消息,便搬到医院来住,几个护士轮流陪着她。
3月14日,值班室的电视里正在播报日本宫城县的海岸发现2000具遇难者的遗体的画面。徐絮的手机响了,她接到了期盼已久从日本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告诉她,她丈夫的遗体就在那2000具尸体当中。
徐絮的哭声险些刺激到几个病人,护士长及时把她送到综合楼,安慰了她一天,后来不放心,又把她接到自己家去住。
听到徐絮爆发哭声的那一刻,常晓chūn的手都的抖。
“一整天没看到护士长和徐絮,也不知道徐絮怎么样了。”
刘小卷坐在一楼台阶上问常晓chūn。
常晓chūn又拿出烟来,手抖着掏了很久。刘小卷很自然地也拿了一支。护士长不在,她们抽烟无压力。
三五的味道飘散在四周。这包三五,还是一年前常晓chūn从时光那里顺的。
“唉——”刘小卷长叹一声,“以后再也听不到徐絮得瑟地说:‘哎呀,早上到的日元,下午换汇就少了两千块人民币。’”
“是啊,她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常晓chūn想想要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她的尸体现在在哪儿横着呢。
刘小卷又没正经地唱起歌来:“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愿意让你,向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结果啊哎一声,掉海里了。”
常晓chūn怪她说:“怎么什么事都拿来开玩笑啊。”
刘小卷收起玩世不恭的表qíng,裹紧护士服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徐絮真不该把她老公送出国,还不如在国内小两口平平安安幸福几年,没学位怎样,挣钱少又怎样,总比现在死了好啊。”
徐絮的哭声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她心里忽然有很多话想说,她说:“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爱对方,越是要让对方往更幸福的地方飞去,其实到底对那个人来说,什么是更幸福的呢。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她掐了烟,继续说:“最近我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被转了很多次:爱得少一点儿,爱得久一点儿。爱得太深,往往会给彼此带来伤害,可怕的是,当事人往往都意识不到。如果徐絮不那么爱她老公,让他留在国内陪自己过平淡的日子,他们现在说不定很幸福。如果他不那么爱我,说不定早就已经娶了我,从今往前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我们都会在一起渡过。”
刘小卷听得一愣一愣的,叼着烟傻傻地看她。
她拔掉刘小卷的烟在脚下狠狠踩扁说:“刘小卷,以后别抽烟了,把自己的命留长一点儿,留给自己心爱的人,跟他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在一起,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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