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好捡起地上那颗棋子,放在嘴边呵了两口气,心疼地擦着,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原来的位置,又仔细将另外两颗摆好,用自己的衣袖将棋盘旁边的灰尘细细擦净。做完这一切,阿眇刚好进来,看到这些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领着侍从请罪。
那侍从已经说不清楚话,大冷天的,后背全透湿了,只会一个劲地磕头。阿眇不敢替他说情,只能一个劲地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任好一脚踹开阿眇:“没用的东西!孤有没有说过,这盘棋不许别人动?”
君侯气极,连总管寺人都踢,侍从身子一歪,差点没就地倒下。
阿眇被踢以后,乖乖趴回任好脚边,连连认罪:“君侯教训的是,是小的糊涂了,小的甘愿受罚,还请君侯不要气坏了身子。”
侍从从未见过总管这副模样,后背已然汗湿,吓得一动不敢动。
“滚下去,杖三十。”
得了指令,阿眇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杖责,宫中的刑罚不如军中的重,三十并不致命,阿眇谢了恩,示意侍从赶紧下去。任好剜了他一眼,冷冷道:“他,杖毙。”
侍从当场吓晕,被人拖了出去。
百里奚他们来的时候,门外正打得热闹,瞧着受刑的居然是任好身边的阿眇,百里奚心中不安。自从重耳归国称霸,君侯的脾气大不如前,甚至有些喜怒无常,尤其公子絷离开之后,更是无人能劝,此刻定然生了大气。
百里奚低声对一旁的内史寥彦道:“一会警醒些,左右绵诸不是什么大国,君侯想怎么样都先顺着他。”
内史点点头,提着一口气跟左相进屋。
百里奚禀道:“君侯,戎族绵诸部使者已抵达雍城,请君侯示下。”
任好不叫人靠近,仍是披着衣裳,坐在棋盘前,见是百里奚,语气稍微平缓些:“绵诸?可是那个称王的绵诸部?”
百里奚颔首:“正是。”
任好冷笑道:“中原列国之中,楚国雄霸南方,也只在百年前有过短暂的时间自称为‘楚王’,其他诸侯,哪怕是强如齐桓公、晋文公,也都不曾称王,他一个小小的戎族部落居然敢称王?他将天子置于何地?”
百里奚回道:“戎族各部势力向来此起彼伏,绵诸部近几年兴起,很快赶超其他部族,在戎族之中颇有地位。”
任好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来的是什么人?”
“由余,听说是绵诸首领最为倚重之人,绵诸的兴起他居功至伟。”
任好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便打发一个人去便好,不用事事来问孤。”
百里奚应声道:“那便叫礼乐司派人去见。”
任好转身,看到寥彦,问道:“你来做什么?”
“君侯说司徒告老,着臣来拟旨。”
任好忽然记起是有这么一件事,可眼下正烦,懒得去想这些:“你先回去,待孤想好新晋司徒人选再传你。”
“是。”
二人正准备退下,任好叫住了寥彦:“孤记得,你原来是在礼乐司,后来才到典吏司任内史的?”
寥彦不知君侯为何提起这个,低头应答:“是,臣从前是跟着宗伯的,承蒙君侯赏识,两年前到了典吏司任内史一职。”
“那便由你去见绵诸的人吧,你是子显的人,孤放心。”
寥彦没想到这个任务到了自己头上,连忙领命。
出了大殿,百里奚对寥彦道:“君侯器重你。”
寥彦又欢喜又担忧:“下官惶恐,只怕做不好,辜负君侯的信任。”
百里奚朝里头看了一眼:“君侯此时是在气头上,待他气消,自然是能听进话的,你先按规矩做,晚些再去请旨。”
德蒙百里奚提点,寥彦感激不已:“多谢左相,该如何应对使臣,还请左相赐教。”
百里奚看向寥彦,他四十出头的年岁,中等身材,方脸深颧,冠带一丝不苟。百里奚记得,此人是他从地方上提上来的,家中无甚背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过去在礼乐司,公子絷瞧他文字不错,留在身边做过文书,又因办事稳妥,还带他去列国出使过几次。后来内史告老,公子絷将他举荐给典吏司,他跟在百里奚身边学了三个月,便一肩挑起了内史的担子。
“你跟着子显这么多年,照他教你的做便是,他的做法一向最得君心。”
“说起来,君侯待宗伯果然不同常人。”寥彦看着地上残余的血迹,心有余悸,只觉伴君如伴虎,君侯突然的重用,让他感到身上的担子格外沉重。
百里奚不说话,这几年,君侯确实变了。
任好白日睡过,夜里清醒得很,批阅奏疏到深夜,好不容易看完今日的呈报,正准备休息,阿眇又递来一卷奏疏。
任好打着呵欠道:“明日再看吧。”
阿眇又递了一次:“这是司马刚刚送来的,说是伯乐将军奏报,请君侯务必第一时间批阅。”
“子良?”任好有些奇怪,孙阳驻守岐山多年,除非大事要情,很少向雍城递奏疏,难道岐山有异?
“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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