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诸部中有人好奇问道:“若是我们要用,不知是在第几层?”
这样的问题应当由礼乐司来回答,但此刻礼乐司宗伯一职出缺,谁来回答都不太合适,郑甘犯了难,朝君侯投去求助的目光。
任好笑笑:“那就要看尊使因何事登祭坛了。当年梁国君主来访,有意朝顺秦国,登的便是第四层;晋国公子重耳走国之时,途径秦国祭祀,也不过登临第三层;后来重耳继位为晋侯,再来之时便是登的第二层;要说顶层,孤都只是在继位和大祭礼之时才能去呢!”
使臣悻悻地闭嘴,撇开晋文公不说,梁国是为秦国所灭,他们的国君尚且只能登临第四层,绵诸不过是戎族的一个部落,秦国如此骄傲,若真的算起来,叫他们登第四层都是抬举了,何必巴巴地讨这个哑巴亏吃。
见使团不悦,秦国诸臣有些得意,由余却忽然叹了口气,任好以为他是替使臣报赧,宽慰道:“使臣不过随口一问,也并非事事都要登临祭台问天,尊使不必责怪。”
“外臣并非替同行遗憾,而是替秦国万民遗憾。”
任好不解:“尊使此言何意?”
由余道:“如此浩大的工程,想来都是由秦国民众所造。可正如司空所言,周礼讲究多,这样繁复的礼节,连秦侯都不曾享用过几次,更别提秦国万民了。如此祭台,劳民伤财而已,外臣是替百姓感到不值当。”
郑甘出来辩解:“尊使说的不对,工事器造皆由有司专营,建造工事之人皆有俸禄可领,依劳动多寡分得钱财,进而赡养父母家人,臣不觉得有何不妥。再者说,礼仪教化,大周上下皆行此法,尊使身处戎族蛮荒之地,不知者无罪,但也不该贬低这礼仪法度。”
见郑甘有些愤愤,由余笑着连连点头:“外臣在戎族待久了,只知绵诸从来都是上下齐心,除政务大局上由大王做主之外,其余时节,大王均与臣民一道吃喝住行、打猎赛马,不知秦国礼仪如此尊卑分明,是外臣狭隘了。”
郑甘想不出理由再驳,任好岔开话:“正如尊使所说,各国习惯皆有差异,各自尊重罢了。”
二人不再争辩,郑甘领着众人去往下一个所在——粮仓。
这是任好颇为得意之处,当年晋国遭难,秦国舍出二十万石接济。后来姬夷吾不义,趁秦国次年遭天灾之时冒犯,也是从那以后,任好决不允许粮仓有亏,只要看到满当当的粮仓,他就觉得心里踏实。
还不等郑甘介绍,由余便开口赞叹:“这么大的粮仓,秦宫当真富足!”
郑甘想着,总算叫你服气一回了,于是自豪地接话道:“尊使别急着感叹,如今接近秋收,正是上贡的时节,待各地贡品送来,只怕还要辟出一两间库房来才装得下呢!”
听闻此语,由余摇摇头:“罪过啊罪过。”
任好一皱眉:“尊使何意?”
由余感慨:“外臣想着,秦国地广,人口众多,若是粮食都收集到了秦宫粮仓,百姓们吃什么?秦国的贵族是有足够的粮食过年,但百姓们要上贡、要缴纳赋税,他们的粮食可够吃吗?我戎族与秦国不一样,每家每户皆是在留足了粮食的基础上上缴粮食,绵诸的粮仓虽比不上秦宫粮仓富足,但只要想到绵诸的族人都有饱饭吃,我们吃起来心里就踏实。外臣以为,国库粮仓充盈没什么好炫耀的,百姓家粮仓满满才是真的。”
任好板着脸道:“尊使所言有理,不过尊使又如何得知秦国百姓粮食不足呢?秦国向来看重民本,百姓们吃穿不愁,国力才可强盛,这个道理孤自小就懂,也一向如此饯行。尊使外来,道听途说之言不可信。”
由余赔笑:“是外臣妄言,秦侯勿怪。”
任好转身朝前走去:“去别处看看吧。”
秦国尚武,军队在列国之中可排上头几名,对演武训兵尤为看重。骑兵、甲兵在草场训练,演武场更偏向于步兵和将士的训练。此一处是秦宫最大的演武场,各处的郡尉都是由此训练提拔出去的,此刻为着迎接秦侯和使臣,将士们训练得更为卖力。
演兵过程中,由余等人全程不说话,任好总算舒了一口气。为着震慑绵诸,前头的演习皆是以队伍庞大、人数众多的项目为主,越到后面越偏向战术和将士个人技巧的东西。尽管司马九方皋有意留了一手,百里视看见由余仔细默数着场中兵士的行列,忍不住提醒任好道:“君侯,演兵训练不可太久。”
任好抬手示意,演兵结束。
由余带头鼓掌:“久闻秦军骁勇,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任好心情舒畅,谦虚道:“不过是些寻常技法,操练着好看罢了,真正上了战场,这些都没什么用。”
由余赞同:“秦侯说得有理,战事无常,保不齐在战场上会遇到什么,因此戎族自小人人习武,上马可战,下马能猎。”
任好来了兴致,问道:“既然如此,不知尊使可有兴致与秦国将士切磋一二?”
由余推辞道:“秦侯好意,绵诸将士虽然勇猛,不过与秦军相比,还是少了些兵法技巧,只怕不适宜场上对阵。”
“那个人比试如何?”任好打量由余一番,挑衅道,“尊使说戎族人人习武,不如就尊使与孤比试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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