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沛的声音空灵而爽朗,棠叶的声音柔美而清丽,伴之以熟稔的琴音,拨抹剔托,轮历拂搓,或吟或泛,或促或缓,叫所有人都沉醉其中。
最后,二人琴瑟和鸣,以一段长调收尾。曲罢,余音环伺,久久不能消散。
“好,孤的孩子果然不错。”任好率先鼓掌,满座皆应和。
听着众人的称赞,棠叶又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看向赢沛,没想到他也正看向自己,眼中满是赞赏与鼓励,棠叶心中升起一阵欢喜,脸更红了。
赢沛站起身,朝棠叶一伸手,领着她朝众人行礼,又领着她入座。接下来,就看君侯和相爷的了。
由余只是跟着鼓掌,没有说话。
任好问道:“尊使觉得,此曲如何?”
由余礼貌性地回礼:“公子和女公子琴艺高超,唱诵动人,秦侯好福气,外臣领教过秦国的政务军事,如今也在礼乐一项上长了见识。”
任好笑道:“这本是男女情爱之乐,‘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孤是老了,比不得追逐所爱的年轻人,这样的感情也只能羡慕了。”
百里奚接话:“君子有所求,只盼着伊人能有回应。要老臣说,君子所求其实不只是伊人,若能得一知己,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由余听着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早已明了,他们说是唱伊人,实是在试探自己。都说秦侯求贤若渴广纳谏言,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由余直接道:“外臣虽身处戎族之地,但也喜欢音律,听闻大周音律讲究颇多,有‘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之说,《蒹葭》一曲以商调为主,外臣听着,这不像是男女情爱之曲,倒是有了些别的意味,秦侯真是用心良苦。”
聪明人果真一点就通,任好端着酒樽,问向由余:“尊使聪慧,不知可否体谅君子追寻伊人之心,成全孤追寻知己之意?”
“早前秦侯便说,此为家宴,不言国事。”由余端起酒樽回敬,示意赢沛与棠叶道,“君子与伊人俱在,殿中满堂宾客皆有心为秦侯分忧,秦侯何来追寻之问?”
棠叶只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不想又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瞥了赢沛一眼,不好意思地端起杯子喝水。
百里奚听出他在回避这个话题,此刻不便追问,便冲任好轻轻摇头,任好会意,顺着由余的目光看向两个孩子,就坡转移话题道:“曲不错,唱得也好,赏。”
酒宴继续,众人各怀心思,再听不过三两首曲子,一更已经敲过,由余起身告辞,尽兴的携妻带子而归,不过瘾的出门踏霜赏月。
若是往常,棠叶只会觉得这样的宴会无趣,巴不得早早地离开,今日却有些舍不得,总希望晚些结束才好,可偏偏又散得这样早。棠叶不想回去,沿着宫墙慢慢踱着,追着月光而行。
“女公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棠叶惊喜地一回头,果真是他。
“沛兄。”棠叶让到一侧,与他微微一福。
“女公子好兴致,踏月而行。”
棠叶脸上又浮现出欢快的神情,笑道:“方才席间吃多了东西,想走一走。”
赢沛与她并肩而行,说几句闲话:“女公子平日里不言不语,方才一曲《蒹葭》,可是惊艳了不少人呢。”
“棠叶哪里担得起大家的称誉,都是沛兄教得好。”
赢沛笑笑:“女公子不必过谦,是子沛要感激女公子救场才是。”
想起席间众人的对话,棠叶又不免有些遗憾:“可是我好像并没有帮到什么。”
赢沛宽慰道:“无妨,这些事本就不是一次两次能成的,女公子已经做得很好了,君侯会高兴的。”
“真的吗?”
赢沛点点头,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眼,棠叶羞涩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秦宫一角,赢沛拱手道:“子沛要出宫了,女公子留步。”
棠叶有些不舍,找话道:“那《蒹葭》的曲谱我今日没带,沛兄明日来拿吗?”
“不了,就留给女公子吧。”
棠叶有些失望,低下头道:“那,沛兄慢走。”
“等等。”
“怎么?”
“其实《蒹葭》还有一套曲谱,咱们今日所奏是我为着接待使臣改编的,原曲偏近江南小调的风格,更适合此诗的意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几句都是羽调而非商调,听起来更加悠远绵长,女公子若是想听,子沛明日送来供女公子闲时赏玩可好?”
棠叶脸上顿时绯红,连点三四下头:“好。”
“那咱们就说定了。”
赢沛拱手一揖,转身消失在宫墙外。棠叶摸摸袖子,里头藏着那套《蒹葭》的曲谱,满心欢喜地朝自己的宫室走去。
由余不肯表态,任好只能继续留着他,秦宫逛完了就逛雍城,绵诸使团在秦国一呆就是两个月。
众臣议事毕,任好留下内史寥彦,问道:“绵诸使团如何?”
寥彦道:“回君侯,这段日子使团将雍城逛得差不多了,这两日天寒,他们在驿站歇息,没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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