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眇喊道:“肃静!”
大殿中央这条路,百里视走过多次,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漫长。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终于来到了阶梯前,百里视屈膝跪下请罪:“罪臣百里视、蹇术、蹇丙统领秦军,两次战败于晋国,致数万将士死伤,令秦国蒙羞,罪臣特请君侯赐罪绞杀,以慰将士们在天之灵,彰显我秦国军威。”
底下轻飘飘地传来两种声音:
“两次战败,为晋国所耻笑,是该杀。”
“战败非将军所愿,不能杀。”
任好满腔怒火,一拍桌子道:“我秦国的国威是靠杀几位征战的将士来立的吗?”
殿内顿时无声。
“百里视,孤问你,崤之战是你自愿要去的吗?”
“是,不是……”
“是孤下令你们去的。”任好看了看默立无言的蹇叔,“右相力阻,是孤执意出征。”
百里视想说什么,任好又问道:“彭衙之战,是谁给你的兵符。”
百里视看了任好一眼,垂下头,兵符只能是君侯给的。
任好自问自答:“还是孤!是孤应允你们出征。”任好扫视一圈众臣,“决断是孤下的,军队是孤派的,你们既然说要立国威,不若杀了孤来立?”
众臣纷纷拜倒:“君侯息怒,臣等不敢,臣等惶恐。”
任好冷笑一声:“秦国尚武,但绝不是没有头脑的莽夫,今日之败是孤决断有误,怪不得殿中的哪一个,更无权利责备浴血杀敌的将士们。秦国的儿郎死在战场上,孤比任何一人都要心痛,将军们躲过了敌人的刀剑,难道要倒在自己人手中吗?孤以为不值,这也是死难的将士们不愿意看到的,他们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兄弟,绝不能死在自己人手上。”
提到阵亡的将士,百里视哽咽了,跪在那里说不出话。
说完那番话,任好好像卸掉了浑身的力气,无力地挥挥手:“你们回去待命,孤自有决断。”
百里视三人自绑上殿的一幕始终萦绕在任好心头,他心里乱得很,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在竹简上摹写笔画最繁杂的几个字,以期平和心境。
阿眇趋步上报:“君侯,冢宰等人在外求见。”
任好放下手中的笔,展开新一卷竹简:“传。”
奄息和针虎抬着仲行缓缓进殿,见到仲行,任好十分惊讶:“仲行,你好好地在家中修养,来这里做什么?”
仲行想向君侯行礼,奈何四肢无力,挣得满头大汗还是不能起身。
“不必多礼。”任好抬手示意他安坐,见他们兄弟三人来得这样齐整,定是有话要说,“阿眇,你们都下去。”
屏退了众人,兄弟三人相视一眼,仲行首先开口:“君侯,末将惭愧,承蒙君侯抬举,以一残废之身忝居将位多年,未曾建立寸功,实是有亏于君侯重托,末将实不敢再空食俸禄而有负君恩,还请君侯撤了末将的主将之位,委任蹇氏兄弟。”
针虎亦下拜辞官:“君侯容禀,末将守卫雍城多年,少有功绩,前线将士浴血杀敌马革裹尸,末将亦愿辞去主将之位,以慰将士们报国之心。”
任好有些不知所措:“你们……”
奄息也出来请愿:“二位将军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臣惭愧,家事所累不得征战报国,君侯不仅不废弃于臣,还委以重任,这些年来,臣终日惶惶不安,难报君恩之万一。而今君侯幸得良臣由余,臣深感不及,唯恐耽误君侯大业,故而与二弟同请辞,出缺以待贤臣上位,还望君侯成全。”
任好有些激动,攥着座椅把手颤颤地起身:“奄息、仲行、针虎,你们都要弃孤而去吗?”
见君侯误会,三位连忙拜倒。
针虎:“君侯,末将惶恐,未敢有此意。”
仲行:“末将一心侍奉君侯,至死犹随。”
奄息解释道:“臣兄弟三人跟随君侯多年,有没有这个名分都不重要,但蹇术、蹇丙、由余三人不同。君侯与臣都愿意相信三位将军,但崤之战与彭衙之战给三位将军的打击太大了,若是君侯毫无所动,将军们在军中如何立威?再者,由余先生乃是戎族绵诸部叛将,名不正而令不行,他也需要在朝中立信。君侯大业,若是因为顾及我兄弟三人而受妨,那便是我子车氏的罪过了。”
这话说得恳切,说得在理,任好思虑良久,答应了三人的请求。
“传孤旨意,着百里视为三军将领,统领全军;晋蹇术、蹇丙为主将;命由余为天官冢宰;另册奄息为安良子,仲行为康良子,针虎为斗良子,食奉位同二相。”
百里视等人回到军营,以为君侯一定会杀将立威,于是并不敢解除周身绳索,跪立在将士陵墓前待命,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晋升的旨意,呆呆地看着阿眇。
“将军,请接旨。”
“这真是君侯之意?”百里视还是不敢相信。
阿眇笑道:“将军说笑了,就算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假传君侯旨意呀。”
见三人跪立着不便起身,阿眇示意从者上前替他们除去绑缚,将册立书和兵符递给三人:“军营里的事就交托给将军们了,小的还要回去复命,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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