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袍泽_水木糖籽【完结+番外】(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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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叫你住口!”再次戳中他的痛处,赢罃提高了声音,瞪着公子弘。

  见兄长生气,公子弘有些怂了,乖乖地在他对面坐下,老老实实地看他烹茶。

  赢罃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将滚开的水倒在茶碗里,滤过一遍以后倒掉,又倒了一杯,静候茶汤变色,方才将茶倒在杯子里,递给公子弘:“不会做就慢慢学,兄长会教你,别老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也学着静静心才好。”

  说到静心,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赢沛,要说心静,没有一个人能静得过他了。公子弘见兄长微微蹙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捧起茶杯吹了吹,乖乖地喝茶。

  “怎么样?”

  公子弘瘪了瘪嘴,回味道:“淡了点,不及沛兄……”话音未落,公子弘看到兄长的眼睛变了色,连忙改口,“回甘还是不错的,许是这茶本身就淡。”

  赢罃低声道:“够了,你回去吧。”

  公子弘悻悻地放下杯子,一眼都不敢看他,连忙退了出去。

  赢罃捏着茶杯,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闻了闻茶汤的味道,果真淡了些。

  不如沛兄?不如沛兄!从小他就不如他,文字不如,兵法不如,若不是他自幼体弱,只怕是武艺都会不如。至于这烹茶,本就是他教的,自然更加不如。想到此处,当初赢沛教他烹茶时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赢沛一边烹煮,一边解释:“茶是南边传来的,比不得我秦国之物粗狂大气,需得轻柔待之方才能成。烹茶切忌心急,从取水开始,大股的山泉不行,需得是那细细的山泉潺潺流下,或是梅兰竹上的露珠收了来;茶饼要研细了,若是冬日烹茶,茶杯最好是提前温过,茶叶不至于为茶杯受凉,味道才收得住;第一遍要倒掉,第二遍方才是能饮的茶,待到茶汤慢慢出色,这才算成了。”他白皙的手指与神色的茶具相得益彰,透过氤氲的水汽,画面甚是好看。

  赢罃支着下巴看他碾茶、晃杯、倒水、斟茶,啧啧道:“这么复杂,也就你做得来。”

  “我在家养病时无事,嫌那药味刺鼻,煮茶能去味,故而琢磨得多。”

  赢罃打量着旁边有一只小罐子,上头覆着荷叶做成的盖,捧起来掀开闻了闻,是水。想着他方才说的烹茶用水之妙,忍不住喝了一小口,清冽而清香,果真跟平日里的略微不同。

  见赢沛正在倒茶汤,赢罃凑上前去,眼角一勾,狡黠笑道:“这水,是沛兄心上人收的吧?”

  赢沛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将茶杯往他面前一推:“尝尝。”

  从回忆中抽离,赢罃手中的茶汤已经洒了些出来,赢沛那淡然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哪怕是之前在大殿上宣布宗伯之位属于别人,他也是平静如常,欣然接受。

  炉上的水又沸腾了,咕噜噜冒着泡,赢罃心中烦躁,一把掀掉炉子,铜壶滚到地上,洒在满地的炭火上滋滋作响,溅起的沸水落到赢罃身上,他一咧嘴,有些疼。

  奂单匆忙进屋,紧张道:“君侯!”

  赢罃将手背到身后,紧紧地攥着拳头:“传赢沛。”

  赢沛走进屋中,手里拎着一个包袱,他先是把包袱放在一旁,然后才行礼问安。

  “陪孤下盘棋。”

  “是。”

  对立坐下,赢罃将两个棋盅对调:“这次,你执白,我执黑。”

  “是。”

  赢沛毫不相让,痛快落子。十步之间,布局已定,白子抢占绝对先机。

  及入中盘,赢沛一改往常温和递进的战术,出手凌厉果断,压得赢罃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越下越快,赢罃根本跟不上他的步调,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

  “都说公子絷的棋艺乃秦国第一,你作为他的儿子,倒是没给他丢脸。”

  赢沛不去看君侯的脸色,下子更决绝了,几乎把黑子逼得一颗不剩。

  “赢沛!”赢罃有些怒了,“孤在同你说话。”

  “下棋不语,一切都在局里。”赢沛执起一颗白子,对上赢罃通红的目光,“君侯留神。”

  赢罃已无心思在棋局上,只顾着盯着赢沛。从前只道他那较之常人稍浅的瞳孔清澈明晰,什么都能装在里头,毫无保留,一眼见底,如今才发觉,这种透亮既能展现一切,还能装下一切。那种深邃仿佛是悬崖下的深潭,先要跳下高高的崖壁,穿过朦胧的山雾,再坠入深深的潭底,许久沉不到尽头。

  “够了!”赢罃一扬手,掀翻面前的棋盘,棋子零零落落散了一地,黑的白的,蹦达得到处都是。

  他的震怒好像早在赢沛的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转身拿过方才带来的包袱,缓缓展开,双手捧着,跪立在赢罃面前,里头是他的官服和玉笏。

  赢罃神色一变,问道:“这是何意?”

  “微臣赢沛,在朝十载未建功业,自知德行不行,难堪君侯委任,特请辞去官职,望君侯允准。”说罢,将官服放到赢罃脚边,深深拜倒。

  赢罃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小,他便是别人口中的榜样,什么都是最好的,偏他心性淡然,既不爱解释,也不爱奉承,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是。单从身份来看,自己是秦侯,万人之上。但抛开这些不谈,他赢沛,好像才是那个站在巅峰上的人。让他在自己上头呆久了,赢罃很享受他如今这份低下头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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