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别憋着,哭出来!”他把她的脸,又按入自己胸口。
“呜呜呜呜……”她终于,小声小声地哭出声来。
“我好怕……”
“我一直不孝顺……”
哭得断断续续,几乎颤得不成尾调。
“没事,你爸爸会熬过来的,还有机会的,还有很多机会——”他轻声安抚,声音低沉,很温柔。
她闭着眼睛,眼泪纷纷,一直抱着他,不肯放。
“小时候,我好希望能换个爸爸……换个不会喝酒、不会打人、不会乱吼乱叫的爸爸……”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一直在比较,别人爸爸都那么好,脾气好又会赚钱,就我爸爸一点都不好!我好坏,一定是我这么坏,老天爷才不高兴了……我不换了不换了不换了,我只要自己的爸爸!”
父亲在生死边缘挣扎,每等一分钟,都觉得是一种让人崩溃的煎熬。
“嗯,不会换的。”没有笑话她,没有轻鄙她,他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她的纤脖上,极其轻声地在她耳旁安慰。
分手以后,他们第一次如此亲昵。
这钟,比ròu体的jiāo缠更甚的亲昵。
天,渐渐亮起来。
她在他怀里,说了很多很多话,说个不停,哭个不休,到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乱好乱。
自己的天与地好象突然崩塌了一样。
幸好,有他。
为她撑起了一方安全的天地。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大家都蜂拥上前。
“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接下来要看72小时内会不会再出血。”医生脱下口罩告诉他们,“但是你们要做好准备,这种大中风的病人,就箕抢枚过来,接下的生活也不能再自理了。”
母亲大声哭了起来。
而她,继续窝在他的怀里啜泣。
“医生,我们明白的,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他替她们回答。
“你们来两个家属去我办公室,签些手续,还有详细告诉你们风险与注意事项。”医生示意。
“宁夜,你和驭辰去医生那,我和你姐去守着你爸!”母亲马上说。
才一夜而已,母亲已经把他当自己人看。
小女儿和段驭辰jiāo往了四年多,甚至已经同居,曾经还有一度闹别扭分手,幸好又在一起了。宁妈妈一直有听说他,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原本以为,会是个不太懂规矩的孩子,没想到——
她很满意,非常满意。
听到母亲那么理所当然得喊他的“名字”,宁夜愣了一下,展岩也是。
“好,伯母。”展岩没有解释。
这个节骨眼,不必计较这些。
他马上拉着她的手,转身去医生办公室。
……
清除了颅内血肿的父亲,至今未清醒过来。
他们一家人,都守在重症病房里。
父亲的生命体征还算正常,只是血压还一直在200左右,医生说,如果再次颅内出血的话,就会——
“展总,XX那边的设计师段先生把工程的预算单和材料板都送过来了,您什么时候回公司?”秘书给他电话。
“你领他去董事长办公室,让我爸把工程敲定。”他没有多想,然后jiāo代,“我会请三天的假,把我行程里所有应酬全部都推掉,其他无论大小事qíng,你直接请示董事长。”
jiāo代完事qíng,他利落挂断,然后直接把对公业务的那只手机关机。
从走廊里走回病房,回到一脸呆滞,在凝望病chuáng上的父亲的宁夜身边。
接下的,一切只能看天命了。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生命体征仪,滴答、滴答,跳动的声音。
“宁夜,你肚子是怎么回事?”终于,妈妈开口问了。
她呆呆地望着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展岩也沉默,但是,他环过她的肩膀。
这种动作,让人安心。
“不是说去北京吗?怎么会怀孕了?”而且,在北京的人,能二十分钟就赶到医院吗?
虽然这样质问着,但是,妈妈的语气还好,不是很严厉。
这一切,因为父亲的病,也因为他在场。
“是我的主意,她怀孕了,不敢告诉你们,我就让她先这样说。”他把责任扛下来。
“驭辰,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还是,你不想对我家闺女负责?”她的母亲定定望着他,质问。
因为妈妈的话,她一阵紧张,连气都不敢大声去喘。
她没告诉过母亲,展岩的存在。
当时,本来想说的,后来……展家父母取消了会面,她也就没说了。
现在,展岩会怎么说?要是爸爸突然醒过来怎么办?会不会又被刺激到脑出血?千万不要!
但是,但是,她又怎么能厚颜要求他撒谎?
因为,他不是段驭辰。
这是唯一的答案。
“不是。”他沉稳回答,“我家里还有点事qíng没解决,所以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办婚礼。”
她的母亲沉默了。
jiāo往了四五年,双方的家长全部都还没有拜会过彼此,除了男方的关系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男方的父母不是善男信女。
“恩,我相信你不会亏待我们家闺女。”她的母亲不再问了。
第一,现在的qíng况,不适合咄咄bī人,而且,女儿肚子都这么大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二,眼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有肩膀的人,宁妈妈相信自己的眼光。
晚上的时候,父亲终于张了张浑浊的眼睛。
一闭一合,整个嘴巴还是全歪的,一张嘴,全是口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宁夜、驭辰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还有小卫,你也回家照顾儿子,不能一直麻烦邻居。”母亲疲惫地对他们和姐夫说,“今晚我和你姐在这轮流着照顾你爸就行了。”
“妈,我要留在这!”她拼命摇头。
她不走!
“宁夜,你要顾着肚子里的小宝宝,你不休息,他要休息啊!”母亲拍拍她的手。
忧伤的,她轻按着自己的隆起小腹,确实,因为她一夜没睡,从下午开始,小磊一直在烦躁不安。
“驭辰,你也回去,多照顾点宁夜,她现在是两个人。”母亲jiāo代他。
他不辩,点点头。
他从包里取出笔,写下自己的私人号码:“伯母,这只手机我会24小时开着,您有事的话,马上联系我!还有,我和宁夜明天八点前赶过来,到时候我们守着爸爸,您和姐回家休息。”医生jiāo代过,住院期间,照顾中风病人,是场长时间的战役,家属必须安排好自己的时间。
母亲感激地点头。
第十九章
把她送回家,她还是恍恍惚惚的,让他很担心。
所以,他上了楼。
其实,事实上,也是她一直紧拽着他的手不肯放。
他扣安全带的时候不放,他开车的时候不放,就连他掏钥匙,她也不放。
整个人缠得他很紧,好象他一松开,她的世界就会崩掉一样。
他知道,她在不安,总觉得,父亲已经救过来,只足一场虚幻的梦。
“你先去洗澡。”医院细菌很多,而且,昨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洗澡,七月的天,粘糊糊的,很要人命。
她一直看着他,不动。
“那我先去洗?”他又问。
她还是一直看着他,不语不动。
“晚上我留在这,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医院。”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抚。
说完,他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去房间里拿自己换洗的衣物,先去洗澡。
幸好,五月时已经在穿短袖衣服,他没拿回去,现在不用跑回家再拿衣服。
她盯着自己空空如已的掌心,发呆。
……
很累。
洗完澡,还没有等头发gān掉,他挨着枕头,把脸埋入chuáng垫和棉被间,完全睡死的模样。
有脚步声,慢慢接近他的chuáng边。
他一无所知。
“展岩。”好轻好轻的叫唤声。
他累极,但还是睁开眼睛,因为,那又缠上他指间的小手。
大着肚子的她,象一团球状物缩着跪坐在他的chuáng边。
“怎么不回房睡觉?”他沙哑着声音,问。
她摇摇头。
睡不着。
“你爸爸不会死的,我问过很多人,只要有清醒迹象,就基本代表能度过危险期。”支撑着坐起来,懂她的惶恐,他伸手,揉揉她的发,安慰。
缠上他的腰,她又抱住他。
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她突然害怕空dàngdàng的房间。
“你爸爸不会死的,他会慢慢好起来。”仿佛听得懂她心里声音一样,他重复。
“真的?”她抬眸。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笑问。
没有。
从来都是她在骗他。
见她还是不松手,被子里的他,沉默了一阵,然后,终于问:“要不要进来一起睡?”他没有把握。
犹豫了一下,她点点头。
今晚,她一定是怕到会睡不着的。
于是,他掀开被子。
她钻进棉被中,只露出一张脸。
他的睡意,已经慢慢消散,因为,她的样子,大惹人担心。
“让我看看你肚子,好吗?”于是,他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他记得,在北京的时候,她说过,两个人不要再见面了。
她厌恶他。
“恩。”她点点头。
然后,她从下面开始,解开自己的扣子,一个纽扣又一个纽扣。
只剩下,最上面的两个扣子。
她已经有点开始圆滚滚的肚子,露了出来。
他惊讶,“肚子这么大了?”刚才在医院事太多,他没有太注意,只知道她已经显怀。
两个月前,她只是小腹紧绷而已。
“恩。”她轻应。
她的肚子早已经开始疯涨,隆得很快。
“24周了。”她细声回答。
“那他是不是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了?”顿时,他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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