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氏所言卜千秋当年事,程吟仍是半信半疑。但她说自己近日才知事情真相,倒未必就是骗她的。否则糜氏早先便不会拿着卜昀母亲所遗下的半本书给他们。想必她当时的打算,确是要拉拢卜昀的。但她既是近日才知晓了当年首尾,那必是糜老太太丧仪上,她侄子那边透露给她的。若果真是如此,就难免有不尽不实之处了。
程吟如今对糜允此人,虽称不上全无恶意,但却也不无佩服之处。所以糜家所行恶事,她便常有疑心到他那儿子身上去。在京时,她虽未曾与糜允照面,但也曾听钟回说起他们甥舅二人之间言语往来。听上去,糜允对钟回是真当作自家子侄来提点的,且并无半分虚伪造作。该骂时骂得狠,若有得意之处,也不吝夸赞。且当年她在糜家出事那次,的确糜允后来是下过整顿家务之心的,否则不必立时便将王氏架空了。他若只是做戏而已,那也实在做得太真了。程吟想他堂堂一个朝中大员,又是管着实务的,怕是没空分出这些心思来。所以她便有疑心,钟回前述糜家害他诸事,恐怕另有缘由。毕竟糜氏这个侄子,论岁数,也就比糜氏小了不到十岁而已。算起来当年林相发家时,他也已届成年,并非无知幼童而已。
今日糜氏说的这些,也未必就不是糜老大故意散过来的说辞。连程吟都看得出来,卜昀对糜氏,并非毫无丁点尊敬之意。他自己虽少有言及,但他行动做派,和糜氏多有相似之处。想来十几年的相处,便是滴水之恩,如今也早已石穿了。所以糜老大若是要误传些消息过来,这一层关系他决难略过。
程吟从糜氏那里出来后,仍是回到卜老太太那里。进去后发现糜琼玉和珠儿两个得了消息,也出来见她这个嫂子。三人便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前厅传饭,三人方分开。起身时糜琼玉特意捏了一下她手掌,看了她一眼。程吟心中明白,向她略点了点头。
因糜氏卧床,卜昀又不在家,故而这几日糜琼玉和珠儿三餐都在卜老太太这里用。家中事多,各人也都无兴致,匆匆饭毕后,糜琼玉便说起明日一早想要到后街自己母亲并嫂子那里去看看。卜老太太听了后自然无有不允的。横竖那后街也并不远,卜仁巷过去不过几步就到了。
“我这里尚有些东西,一直想给你母亲。但大太太病了几日不得好。不如今日你一并带了去。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不过是几件家常的衣物,倒未曾穿过的。开春了,看正好赏给你母亲跟前那两个丫头。”卜老太太说着,璇儿便已从里间将一个包袱递了出来。糜琼玉并不多加推辞便受了。随后又说自己这几日做了几样小东西,想要送给程吟,只不知她喜欢什么样的。若是晚上得空,便去她那里挑一挑。
程吟听了,不等卜老太太回答,便说自己横竖晚间也无事,到她那里去坐一坐也好解个闷。因卜老太太自己上了年纪,珠儿又尚幼,故而两人都歇得甚早。所以程吟和糜琼玉便早早告辞后退了出来,二人携手往糜琼玉那屋子一起去了。
第65章 23 重逢
摒退众人后,糜琼玉便将程吟推入卧房中,自己反手将门关了,独自留在了外间。程吟原先以为,她叫自己过来,是有话相询与她,多半是与钟回有关。可如今见她如此举动,虽大感意外,却也猜到了几分。
因方才留着看门的丫头只在外间守着,里间便未曾点灯。如今外头已然断黑,程吟从亮处过来,初时并不能看得清楚,摸黑走了几步,便够到前面有一物挡着。程吟站立了一会儿,待目视清楚了,方才看清原来是一架一人宽的丝纱罗屏风横立在前。
她正要绕过去时,便有熟悉的声音从后面急切传来:“你可见着她了?”
程吟此时方才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糜琼玉迫不及待叫自己过来,果真是因为钟回正好在她这里。她想钟回必是因糜家突然被查抄,只得从那里暂行遁去。后来不知怎么得知了糜家众人又投身到了卜仁坊,便过来一探究竟了。
先前在糜家时,钟回与这表妹虽表面上并不如何亲厚,但糜琼玉对他回护之意就连程吟也看得出来。想他二人毕竟从小一处长大,如今她一个女子孤身落在亲戚家里,钟回必然是要来看一看的。想到这里,程吟心中不免感到丝丝落寞。如今她身不由己落在此地,却无人问津。自己虽一心要走,可一来卜老太太那里不问底里真心看顾,程吟实在不知要如何开口。二来便是要一走完事,也不知要去求告哪个相助于她。便是真走得脱,天大地大,她身无分文,又没半点本事,便是离了这里,一时也难寻个妥帖安身之所。
她这里不回答,钟回那边却急了,便凑到那架屏风后来,沉声细细又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程吟听他提起气来说话,方拉回思绪,转身绕过屏风后答道:“是我。”
钟回见她竟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来,先是脸上一喜,后又面色暗了暗,滞了滞方道:“你怎么未留一言便自己走了。倒叫我好一阵着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因隔着窗户月色昏暗,程吟倒未发觉他神色变化,方欲将前事从头说与他听,忽又想起今日糜氏所言来,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未将实情和盘托出,只含糊道:“我那时……突然想起有件急事未办。因赶着走,便没来得及与你细说。倒累你无故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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