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杨听到自己心跳如雷。
他觉得恼怒,心道果真是狐媚子的女儿,不然,他怎么会被一个身影,轻易摄了心魄。
他又想,这样的妖女,应该把她锁起来。不该让她出去,不该让她一个无心的眼神,就害人半生的不宁。
不该让其他人,看见她。
可有人看见了。
那个人,是天子。
天子随口一指,她就是妃了。
不能这样。
他在回程的马车上,对莫迴说。可究竟为什么不能这样?他觉得很混乱,找不出理由。
莫迴沉着脸,不说话。
莫杨知道,一切都是定局了。
那夜,他喝了很多酒,发了很大的脾气,赶走所有仆从,独一人留在院里。月高悬,他的影子纷乱。
你发什么疯呢?他问自己。
为什么会到了莫雪院里,他不知道。
她为什么不在房里,他也不知道。
只是忽然明白,原来这么些年,她连个近身的仆从也没有。原来这么些年,她一直这样孤寂。
他在静谧的后宅里到处寻她。暗香浮,月明白。
月把一切都照得明白。
于是,他看见了自己的心。
它原来是这样的。
惦念她,又恨她,想靠近,又想远离,想拥她入怀,又想踏碎她的自尊。
他后悔了。
他要找到她,他要送她回院,祝她一夜安眠。然后明日清早,他要等在她院前。他要她醒来,第一个见到他。
那时,他才会问她,你想嫁吗?
只要你说一句不想,丢掉所有一切,我也要带你去。
可是。
楹花树下,玉夫人院里,月夜的梦,都散了。
他看见她在哭。
她常常沉郁,但也总是倔强。她从不哭的。
可这次,大概太难承受了。
因为那个人,是他们的父亲。
酒缸碎在地上。原来这一夜,父亲也喝了那么多酒。
楹花开得好,月多美,可这世间太丑陋。
他静静退出院,脚步仓皇,像在脏污的海里沉浮。
是夜,他离开了莫府。往后,他醉饮姚都,躲躲藏藏,任母亲的嬷嬷来劝,任姐姐来找,他都不肯回去。
她们问“为什么”。
可他要怎么说出为什么?
“我总盼着,他只是一时醉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我们都平静了,就可以把这事忘了。重新再来。可……”
可莫雪死了。
他从外面赶回来,在书房里看见的,是那分验尸文书。
原来她怀孕了。
而莫迴,想要隐瞒这一切。
“我和他吵了一架,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不能让姚帝知道小雪与人……可那人是谁?那么脏,我都说不出口。他却给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他以为没人知道呢。当时我就明白了,他只想自保。我甚至怀疑,就是他害死了小雪,害死了小雪的孩子。虽然如今你们说了不是,可……莫迴他就是那样的人。这点不会改变,永远不会。”
那日,莫杨走出书房,一路,也走出了莫府。
他再没有回来。
舱里息声。
小河没有打断过莫杨,她甚至是,连可以做出点什么反应这件事,都彻底忘了。
这算什么?
“所以,我是莫雪和……”
她说不出口,莫杨也不点头。
莫杨道:“我曾以为,他已将你杀害。谁知能再见你?鼎泰楼那次,我编造流民村的故事骗你,就是怕待他发现了,会先一步要你性命。”
“可谁知……”莫杨语悲,“云中不下杀手,他又引姐姐来见你,我才明白,他还最看重他的官位。用你和姚帝交易?……胆子真大。”
莫杨道:“可惜他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全然知情的我。他今日是真怕了,我也挺意外,他竟真敢挟持康王……”
莫杨笑不入眼,“他该的。”
该洗净自己一身脏污,偿还所有的一切。
话诉尽,此事,不好再被提及,两人都想结束这一场谈话时,舱门突然被敲响。
是庞彷。
“咳咳。”他先是咳了两声,“那个,船主,那个季少,好像有事要跟莫先生谈。”他补充了句,“像是很严重的事。”
莫杨明白,“连带他们惹了康王府,是得好好谈。”莫扬起身,庞彷又道,“他们让我们都去。”
“为何?”
庞彷摊手。
莫杨稍忖,也不犹豫,“走吧。”
三人出门,莫杨打前,先去应付。庞彷拉了小河,到一个拐角。
小河:“你干嘛?”
庞彷面紧皱,好一番嗫嚅。
“那个……你们刚刚讲的事……”
“你偷听?!”
这种事你偷听?!
小河正恼,庞彷讪然,“别,别。是我的错,但你先别气,现在不是气的时候。真的,有些事情不对,你听我跟你说……”
莫杨进了主舱,见人都在了。大家的伤口,都已做了简易的处理,还有个肤白体壮的中年大夫,在轮着给他们把脉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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