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说:“容容,我走不了了。”
陆山很镇定,陆夫人很安静。
她垂眸,搭了一手,到陆尔肩上,又将额枕了过去。她埋在陆尔肩头,不言不语,静得仿佛一碰就能碎。
陆尔更添冷静坚决。
“不必再说了,他们只怕还有追兵。我们现在就……”
话忽然没了。
瞬间,陆尔缓缓闭合双眼,身体颓软,倒了下去。陆夫人双臂一环,拢了儿子在怀中。
她亲了亲儿子额头。
“梁叔,你先带小尔走。”
雪地里,一枚银针落地,莹莹有光。
陆山盯着那根银针,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你、你知道啊?”
陆夫人点头。
“我知道。”
“那你……”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陆山哑口,陆夫人要将陆尔交给梁伯。
陆山突然道:“那,我只有最后一个秘密,你不知道了。”
“……什么?”
陆山倾身,虚眯着眼,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道:“你这么好,嫁给我……你亏大发了!”
陆夫人这次愣了,愣过,她又笑了,笑着笑着,她就哭了。
她擦去自己的眼泪,又抹掉陆山的泪水。
她道:
“这个呀,我也知道。”
梁伯抱陆尔起身前,看向陆山。
他说:“隔些年,就去陪您。”
陆山抚上陆尔的发。
“多隔些年。先陪陪他们。”
梁伯起身,“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去了。
陆山勾手,招呼小河。
“来,小丫头,和我说再见。”
小河摇头,眼泪簌簌地落。
“……不行。”
陆山捏她的脸颊。
“放松心啦,小家伙,我们总要说再见的。……虽然这一天来得早了点,”陆山看看自己胸口,“还吓人了点。”
陆夫人拽小河去,雪下脚印,和人心一样乱。
只有陆山远远的,笑得很温柔。
他说:“小河,把这一切都忘了,不必问为什么。”
他说:“告诉小尔,这不是他的错。你也要记得,这不是你的错。”
梅庄后门,一驾马车静立。车轮旁,躺着个黑衣人,脖颈一剑封喉。
梁伯把陆尔放入里车,提起马绳。陆夫人送小河上车沿,而后站到了一旁。
她道:“走吧,梁叔。”
梁伯还是犹豫了。
“梁叔,我们说好的。”
梁伯啧口气,拾起了马鞭。
“反正你从小,就总有自己的主意!”
陆夫人笑,“是梁叔疼我。”
小河此时方听出惊疑。
“陆姨,什么意思?你不走?”
陆夫人靠过来,抚过小河面颊,又看一眼车帘里,那沉睡的少年。
她说:“小河,我没法留他一个人。”
“……不行,”小河全然明白了,“不行!不行!”
她拽紧陆夫人的手。
陆夫人挣不开,只能叹口气,复又上前。
她轻轻说:“小河,他是我一生所求。”
那眼神里,是爱意,可同时,也是距离。
小河问:“那我们呢?”
陆夫人不回答了,她只是抽出了手。
小河心如针刺。
梁伯甩了马绳,陆夫人的身影,侧向里,渐渐消失。
小河僵坐在车沿。
哪知下一刻,马车又骤然停了,陆夫人突然跑到身边。
她扬臂,搂紧了小河。
弓着身,熟悉的温度一环绕,小河再忍不住了。
她哑声道:“陆姨,你这样对我们,太无情了!”
陆夫人的声息在耳际。
“对不起。”她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道:“小河,这太难了。”
她道:“我不能和你们走。不要原谅我。可如果未来很难,如果你们偶尔想起我,一定要记得,我爱你们,有我爱你们。”
台城外,有沅河,沅河上,有一叶渔舟。
夜已深,天色水色如墨。唯这渔舟中,一点孤灯如豆。
渔夫往灯里,又添了些油。
翻过这年,他与这灯相伴,也就十七年了。
远际,忽来车辙辚辚。
他出舱上岸。
月色隐没,浓稠黑暗天地中,蟠山半腰似有火光闪烁。不知是何缘故。
车向着渔舟来。他心跳渐起。
车停在近前。微弱灯光足够他确认来人。毕竟,他们曾共事十三年。
“……梁叔?”
梁伯道:“就是今日。”
渔夫心凛,“是。”
渔舟顺沅河下行,速度极快。
方才在马车上,小河才知陆尔腰侧中剑。伤势不轻,血流不止。
梁伯在舱内,翻找出些药物,给陆尔做紧急包扎。
小河几次看舱帘,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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