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姚昱也正好讲了顾老的事。
他道:“节哀。”
季少捏握扇子,“……老人家顺了心意……顺了心意了……”
姚昱讲述时,略去了破口的事,还有顾老那句“季婉松”。
说起之后的事情,季少问:“我送你们回上姚?”
姚昱承谢。
季少看小河,“你……去哪儿?”
去哪儿?
她该去哪儿?
“……我先和你们一块儿吧。”
待把奇事挑拣着说尽,离了舱,只余得小河与姚昱道别时,她问:
“为什么隐瞒?”
姚昱知她问什么。
“顾老一走,顾家执掌人的争斗,只会更趋激烈。季先生亲姚宫,又正得势,她与季少此时不能离心。这事是一枚筹码。我要等这浑水平了,才决定是扣是押。”
他手上抬,正想去抚小河的发,又想起什么,停住,缓缓收回。
他道:“别拆我台。”
小河把和这两人的交情,放天平上称了称。
指针左摇右晃,一会儿季少,一会儿姚昱。
叮!
姚昱略胜一毫。
“行。”
姚昱视线落在陆尔房门。他想说些什么。
可小河赶在他开口前,转身走了。
脚步有些乱。
姚昱叹息,合上了门。
有人关上了陆尔房间的窗。
这让小河愤怒。
她破开窗,窗身撞在舱壁,很响。
小河给陆尔掖紧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她坐在榻上,团抱双膝,看着陆尔。身旁是窗外的夕阳入海,天空泛起粉紫。
多诡异的颜色。
季少在这时进门。他的衣摆也是紫色,撩动着地面的夕光。
小河甚至都懒得抬头看他。
他坐到塌边时,小河也没挪一下。
光块落在陆尔的床铺上,光很亮,可陆尔的面容隐在黑暗里,一点也看不清。
季少说:“这样不妥。”
他是知道了。
小河握紧手臂。
“对不住。”她先道了歉,“不行的话,就把我和他锁房里吧,没人会知道的。要是……还不行,就匀我们一条小船,我和他远远坠着就是。”
“小河。”季少道,“我是说,这样对他不妥。”
他说:“陆尔不会希望这样。”
他说:“他一定希望,留给你的,是鲜活干净的记忆,不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砰!
小河挥下了塌桌上的食盘,乒乓一地脆响。
门外的于歌没有进来,对面的姚昱也无动静。
这都是沉默的劝说。
季少道:“小河,我没想要去寻父亲的尸身。因为我觉得那并不紧要。我心里惦念的,是记忆里他所有鲜活的模样。我揣着这些记忆,就拥有他的一生。强要去寻他,是我自己的贪恋和悲伤作祟,不是真的善待他。”
季少说:“小河,振作起精神,去给他一个最好的结尾吧。毕竟,他是你爱的人。”
夜深人静,海上有云。云很厚,一条条的云缝里,有藏起来的月光。可它们不肯落下,给世人一个好夜。
小河独自坐在窗边,海风轻呼。
“小尔……所有人都劝我,要我放下你。”她不明白,“可我为什么要放下?”
望出窗,夜海广大,又深沉。
她问:“我就是不想一切消逝,不可以吗?”
海上,忽起柔光。一柱月辉,破开浓云洒露,落在海面上。四野宁静,又泛着海潮,动荡深邃的海洋上,唯有这一柱月光,那么宁静。
就好像,如果靠近它,就靠近了永恒。
砰!
落水声巨大,惊醒了于歌。他冲出下舱,去往甲板。却看见已经有两个身影,站在船弦边,凝望夜海。
“季少?世子?你们没睡吗?”他几步跨来,“你们也听到……那是什么?!”
顺二人目光看去。
于歌看见,反射微弱月光的暗海里,有一个人影,在海面起伏。她不会游泳,这一看便知。可她也没有下沉,每次将落时,就有一道隐约虹光,将她浮起。
“莫小姐做什么?”
于歌很快便知道了。
莫小姐身边,还拖着一个人。
她牵拉那人,鼓足劲往前游。
又有几个仆从跑来,于歌赶了他们回去。
甲板上只余他仨人。
那头,小河已经接近光柱了。
于歌小声问:“莫小姐……要逃?”
他们说:“不是。”
小河游到了那柱光外。
旷海无边,她随这广大浮沉,上下的黑暗,不能穷尽。可好在她的怀里,有她的小尔。
小河牵着陆尔,轻轻地,把他推到月光里。
月光静谧,又恒久,他最好的模样,锁在月光里,就能到永远了。
她拉住他,留去一个微笑。
她说:“小尔,你知道吗?我从不觉得人生长,我只觉得它太短,至少比人的爱意短多了,所以这世间的分离,才总叫人伤心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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