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环着小河往里去。
江枫忽又叫,“小河!”
小河回头。
他说:“我们都等着你。”
江枫一脸壮烈,又不忍,还坚定。
看得小河直笑。
“知道啦。”
地底湿冷,通道尽头,有一挂壁灯。
两人一直往里去,牢房里都空荡荡的,唯有一股气味,随他们渐走,渐渐明晰。
那是尸臭。
气味最浓烈处,倒数第四间牢房前,他们停住脚步。
牢里黑暗。
最中间有个身影,直直站在黑暗里,仿佛就等他们来到。
不待他们出口,身影先说话了。
“果然是你。”
他道:“觉察到灵力波动时,我就在想,会是谁开启了天问?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你。”
小河轻点头,“所以,你就发了疯,在大街上形迹癫狂,以至于被暗桩抓获?”她笑,“倒多谢你,替我省了这找你的力气。”
那人,似无心知晓,小河为何找他。
他只是朝他们走来。
走出阴暗,走入昏黄壁灯的光影,走近木栏,贴向他们。
陆尔护过小河,却发现,他不向着小河。
他向着他。
“……是人。”
裘真把着木栏,额抵间隙,睁大眼,反复看陆尔。
“明明该是死了……可你……是人!”
他转朝小河,很激动。
“我的天问是成了?你,你进去了?看到了?……知道了?”
小河从未见过他这样热切。
但她没有回应。
因为此时,她更多的关注点,落在了他的手上。
光暗,她也能看清。那双把着栏的手,指甲全然脱落,泛着青紫,块块腐烂,以致能看见部分白骨。
他本已断臂,哪儿来的手?
这手,又为什么……大小不一?
还有一些眼熟。
小河轻道:“当初在惘庄,那些追着你去的府军,一直没回来。”她试问,“天翎在哪儿?你的徒弟淮徉……又在哪儿?”
“那不重要!”
裘真忽然大吼。
他猛抻出臂膀,陆尔带着小河急退,才没让她染上那腥臭。
裘真不断挥动双臂。
“告诉我!告诉我!”
他双目圆睁,姿态尽失,带着数不尽的煎熬,渴求一个答案。
小河凉凉地看。
裘真怒目,双手把住木栏,忽然施力。
他手心,凝聚出两团拥月焰,可下一瞬,木栏之上,就骤然闪耀白光。欻!明亮到灼人眼目。两人听见裘真的痛嚎,响彻此间。
“锁灵咒?”陆尔看见木栏上蜀西文,“但这咒术,只有蜀西皇室才……”他稍顿,明白了,“是世子。”
小河在笑。
她看着裘真,纵使疼痛也不肯放开木栏,只痴痴望着她,不停地说:”告诉我答案……告诉我……真相。”
“好啊。”
小河低浅的回应,于他仿佛幻听。
“只要你,把你加诸于他人的痛苦,统统受过一遍,我……就告诉你真相。”
白光减退,只余点微微闪耀。
小河穿过木栏,如过无物。
“姐。”陆尔有意劝。
“没事,”小河道,“神力不受人间束缚,咒术和他,都奈何不了我。”
小河走到石床旁,朝栏边的裘真勾手。
“嗯哼?”她笑得明亮。
裘真不动,“你的话当真?”
小河笑。
“不当真又如何?”
裘真稍闭眼,吸口气,复又睁开。
他说:“我愿一试。”
随后便走到了石床边,问:“我要怎么做?”
“躺平。”
裘真依言平卧,询问般看她。
他的目光里,隐含着希冀,焦灼都褪去,倒又显得风轻云淡了。
真叫人生气。
你凭什么呢?
小河坐到床侧。
她想起一些好的记忆,望着墙壁,也像望着璧山的山花草坡。
“我初见清流时,他才七岁,可爱得跟个团子似的。尤其那一双眼睛溜圆,太清透,太干净,和他的人一样。清流清流,人世里一股清流。可为什么呢……”
小河下望裘真。
“……听姚昱说,他的眼睛很早就被烫了。我算不准时间,但是很惦记那双眼睛,所以……我们就从眼睛开始吧。”
“你……?”
裘真话未问出,只见小河向着空中一抽,手心就多出两柄铁楔。他看见铁楔急下,看见楔尖直逼,看见视野的画面,仿佛被压皱了的纸张,然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听见自己眼球爆裂的声音。
和他那当年在璧山小院里听到的,是同样的声音。
血液淌下石床,裘真在发抖,痛吟和血气,一起在囚房漫升。
小河问:“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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