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举筷,夹起一块虾饺,轻嗅而过,入口细嚼。
他不多言,小河便也有样学样,舀勺,喝起汤来。
入口,清爽鲜美,小河的眼睛亮了。
薛杨笑得更开心了,又添箸,将一颗小酥果,放到小河碟中。
“都是楼里最好吃的菜。慢慢吃,多吃些。”
小河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一口一口地,真把食欲打开了。
她吃得舒心,心里也就自在很多。
鼎泰楼是上姚闻名的连锁酒楼。这男人,能在姚都鼎泰楼,包下一厢,盛宴请她,于权于财,都不会是一般人。
这样一个人?会是她什么人?
他一声“小雪”,叫得那么柔肠百转。会是她爹吗?
小河偷偷瞄薛杨。
长得好看,还有钱,还能请她吃鼎泰楼,算算,不亏!
薛杨不识小河心境,见她看他,模样灵动。是该开心的事,可他眼里,却一点点地,凝起轻愁。
小河食饱了,再怎么劝都说吃不下,薛杨才嘱咐,让人收拾碗碟。
一刻后,厢里回归清净。顺儿煮水添茶,茶香袅袅。
静谧里,薛杨终于道:“小河,我,是你舅舅。”
茶水在握,小河有些意外。
不是她爹啊?
“这镯子,她果然是留给你了。”
薛杨拾起桌上白玉镯,手指在环内摩挲。
摩挲处,有一点玉质红斑。
他张开五指,捏握玉环。
果然,还是常年清寒,触之不暖。
小河:“……她?”
“你母亲。她叫小雪。”
小河想起他的呼唤,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
她没说出口,薛杨却看懂了。
“她死了。”薛杨道,“十八年前,她就死了。”
十八年前,他们还是姚都流民村里的一对兄妹,和流民村里无数的孩子一样,父母早亡,乞讨做工。活一日,是一日。
小雪自幼就生得极美。
若在清白人家,她那样美,是该被疼爱一生的。
可在流民村里,太美的人,是要遭罪的。
薛杨明白,所以从不让她外出做工,只留她在家里,做些缝补织造的活计。
他护了她十八年。
直到她十八岁那年冬天,晕倒在家里。他请来大夫。大夫说,她是怀孕了。他把诊金给了大夫,兜里,只剩下两文钱。
他有一点发懵,但没有太难过。在流民村里,这是很正常的事。他不想它发生,但它就是发生了。
他问小雪,孩子的父亲是谁?
小雪不肯说。
他问小雪,要这个孩子吗?
小雪说要。
他说好,我没能耐,护不住你。但你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就把他养大。
日后,就是更多的劳作,更少的餐饭。仅有的钱财,只管着家里,那一人两口,吃得饱。
不知是上天无情,还是上天垂怜,他们撑到了怀胎九月。
那日,他打码头做工回来,想和妹妹说,等小侄出生,长了些时候,他们就离开流民村。
别的城市也好,山里也好,该给小侄一个好地方,干干净净长大。
可到了家,妹妹却不见了。
能去哪儿了呢?
他没日没夜地找,工也不做了。十二月的寒天里,手脚都生了冻疮。
他这么冷,妹妹一定也冷。可她去哪儿了呢?
半月过去,他几乎心灰意冷了。
流民村里,人的生死,总是很随意的。
上天大概也不会多眷顾他们。
他这么想着,妹妹却回来了。
可孩子没了。
孩子死了吗?在外面生下了吗?妹妹不肯回答。
她回来就病倒了。一病,就是七天。七天后,再没有醒来。
牵挂的人都没了,姚都,薛杨也不想留了。
他葬了妹妹,离开姚都,飘摇打拼,做了行商,一直到现在。
“这镯子,该是那人给她的。她一直很宝贝。走的时候,却没带在身上。”
“这些年,我总存着个念想。觉得这镯子,她一定是给你了。觉得你一定,还在这世上,某个地方。”
“昨日璧山,我祭拜小雪。想到你时,就在夕照崖上,见到了你。最初还以为,是小雪还魂,”薛杨笑起来,摇了摇头,“原来,是找到你了。”
他道:“终于,是找到了你了。”
薛杨眸中伤情,小河欲言又止。
薛杨觉察,放下玉镯,“没事,你说。”
“我是想……问问小雪生产的时日。”
“开元十五年……十二月三十一,”薛杨顿了顿,“大概十二月末,那几天。”
小河陆尔对视一眼。
薛杨倾身,提声问:“可对?”
“……我是开元十七年,一月初一,被捡到的。”小河抿唇,“很接近。”
薛杨松气一笑,“果然。”
小河摇头,“不是的,薛先生。庞……捡我的人说,他是在上姚中部,一个不知名的山涧里捡到我的。所以才叫我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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