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西面上,有我要你为我做的第二件事。”
“什么事?”
“你去就是了。”
庞彷终是点头,不再言语。
老人家举步,走上雪原。
庞彷脱口,“我送送您。”
老人家头也不回。
“走吧,我一人去就是,你不必相送。”
千山,万径,人独行。
以上是庞彷对老人家的想象,同时也是他自己的现实。
他要溺死在暴风雪里了。
西面劲风狂雪,目不能视,脚下深一脚浅一脚,他好几次险些坠入雪窟。
艰难前行了一夜一天,待再入夜时,他运气大好,捡着个山洞,立马驻了进去。
洞穴不深,最里头,还有好些根燃过没燃过的柴火。
该是雪期前,游人游玩剩下的。庞彷拿火石好不容易点了燃,就着一点暖意,靠壁休息。
身暖意昏沉,他又疲乏,很快就入了眠。
咔吱。
柴火断裂声惊醒了他。
火还旺着,风雪也盛,洞外一股强风刮过,送来一个女人。
女人年轻,极美,裹着件白裘。是那种适合在深闺小院里穿,却不适合跋涉雪山的白裘。
她面色青白,眉睫都结着霜,见洞里有人,竟是双膝一矮,咚地跪地。
庞彷是惊上加惊。
“你你你……?!”
咚。
女人整个砸向地面。
她侧趴在地上,喘息剧烈,似痛苦无比。艰难中,她勉力,朝庞彷伸来五指。
她一字一顿地说:
“救,我。”
而后就晕了过去。
庞彷也要晕了。
因为他看见,裘下,女人的白裙,被红色浸润,那鲜艳的红,如今,又很快染上白裘,似画纸上的泼色。
“血……血血血血血!”
庞彷抱了女人到火边。
他展开白裘,想看清女人是受了什么伤。
不想,女人竟然怀着孕!
细看,血都从女人裙下来,再一探她脉息,庞彷登时沉了面色。
他稍加思忖,下了决定。
他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枚强气丸,塞入女子口中。
而后,他唤醒了女人。
女人掀开眼帘,眼中还迷瞪。
庞彷凝声肃语,“你听好,我现在要帮着你把孩子生下来,不然你们都得死。但生,也许只能活一个。”他问,“你明白吗?”
女人呼吸暂缓,而后慢慢,眨了下眼。
庞彷稍有些艰涩,“如果……保谁?”
女人这次停息了好久。
“……我。”
“好。”
庞彷二话不说,开始助她生产。
风雪肆虐,女人几度晕厥,庞彷此行备了极多补益药丸,这便统统摆出来,挨着数给女人救急。两个生手,一番折腾,终于在近三个时辰后,接了那啼哭的孩子到掌心。
是个小丫头。
庞彷给女人抱去。
“我真是把我半辈子的好运都用完了,才能同时保下你们两个。”
女人手没力气,庞彷就把孩子放到她头侧。
他瞧着那小家伙,啧啧称奇,“我以前也这么皱巴巴,小咪了个小的一个?有趣!有趣!”
半晌,女人没声,庞彷忧心一看。女人竟是侧了头,看着孩子,满脸都是泪。
“你怎……”
庞彷不敢多问了,想她该是新为人母,心中诸多感慨。
可她却道:
“我差点,就成了和他一样的人……”女人泪难止息,“我怎么能让你,再去受我受过的那些苦呢?”
女人眼泪一直落,那婴儿扭转小身体时,小小带血的手掌,划过她的眼下。
似抹去她的泪。
又留下了血。
庞彷不打扰她们,兀自把一地杂乱收拾干净,又将女人的包裹,自己的包裹,都堆放一边。
等他再往火里添了柴,想问问女人的来处时,女人先说了话。
她看着风雪堵截的洞穴口,那里一片黑暗。
她问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庞彷一愣,“姚都?”
“不,姚都以外的世界。”
“这……”庞彷走南闯北多了,可走了就走了,要他总结是什么样的……?
他道:“挺好的吧。挺大的。”
“……是吗。”女人看着那黑暗,许久说,“够了。”
庞彷正想问话,又被她打断。
“你给我吃的药,还有吗?”
庞彷摸出包裹中一枚,喂给女人。
女人说:“我想睡一觉。”
庞彷也不好多说什么,恰巧他也身心疲惫,索性就着火,往壁上一靠,三两眨眼,就呼声如雷了。
等他醒来,女人不见了。
他所有的补益药丸,也不见了。
留下的,是那女人的包裹。包裹被敞开了,里面摊放着各种瓜果甜品,朱钗玉环,还有一点碎银。像极了那白裘,有心,但不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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