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就是在告诉他:“我是因为箫声过来的,我也没想到是你在吹箫,我是无意的,我就要回去了。”
那他说这话既是表示自己并没有待客之意,也是在给我台阶下,我只要说一声:“没有什么事。”就可以结束我们的谈话。
但是我知道我并不不单单循着着箫声过来,而是我要问他,问他那个闹事的人会得到什么惩罚,是像老李说的那样吗?
我知道我要是错过这次机会,过了今晚就不好再问了,于是对他说:“付先生刚才吹的什么曲子,真好听,能再吹一次吗?”
我又把衣服带子紧了紧,笑着说:“外面好冷,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他摇着轮椅给我让出一条道,我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是孤灯一盏,不知道是不是暖气的缘故,阳台花架子上的花香飘得满屋都是。
我坐在屏风前的第一个红木椅子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时坐的位置。
他也像第一次见我一样在屏风后面沏茶,沏好茶之后他又摇着轮椅端到我面前。
我双手接过,却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他会亲自端茶给我。
“我刚才吹的是昆曲长生殿选段泣颜回,改成了箫曲。”他拿着一把深木色六孔箫对着我说。
“长生殿?”我在脑海中细细找了一圈,对他说,“白乐天《长恨歌》有‘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你吹的这一首原曲是讲述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灿若星辰,而后低眉浅笑。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正视他的脸,那是一张温柔平和的脸,没有远远望着时的清冷。
“这样的人……怎么会呢?老李说的一定是假的。”我心想。
他摇着轮椅到阳台的另一侧,那一侧没有屏风,他的身后是红木栏杆,下面低低的摆了一排白色和胭脂红的山茶,左侧黄昏色纱幔帘子被挽到一边。
他侧对着我又吹起刚才那首曲子。
这次他吹得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虽然是同样的曲子,一样绵长,但是少了一丝深沉,一丝悲凉。
屋外的月光透过阳台玻璃洒在他的身上,他那一身白衣侵染了风华,从手指到眉间似乎都沾染了温柔月光。
锦源是清晨的阳光,付以昭是湖面上散落的月华。
这样的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呢?我不相信。
一曲作罢,忽然浅风吹过,吹动黄昏纱幔上的坠珠,我这才意识到阳台上没有关窗。
难怪他身上会有一个小毯,那空调就是后来才开的。
也就是说他的本意是想邀请我入屋,只是没想到开门之后见我是这副模样才放弃待客之意。
心细如尘,温润聪慧。
“真好听!”我对他露出一个笑,“就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太悲凉了。”
“这首曲子是有些悲凉,但是昆曲的《长生殿》最后剧作家加以美化,结局算是圆满的。”他说。
“是吗?”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然后对他说,“可惜我是不听戏的。”
“比起悲剧,您更喜欢圆满的故事是吗?”我紧接着问道。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对我说:“正因为自己的人生太不圆满,所以总希望别人的故事圆满一些,哪怕是假的。”
他的眸子突然暗了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回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问我和锦源认识使多大,我说20岁,当时他说了一句:“如果携手至古稀,也有五十余年了。”
当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他应该不是喜欢圆满的故事,而是心里太苦,不得不偶尔构建一个虚构的圆满世界让自己存活。
这样的人,让我感到无限悲凉。
也许他不是湖面上散落的月华,而是一泊只有月光照耀的灰暗的湖水。
而致使他变成这样的原因极大可能是因为他的腿疾。
今天酒会上的那个人正是因为他的腿疾对他出言不逊,我又想到了老李说的话。
“付先生对于今天酒会上的事情会不会生气?”我问他。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温声说:“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冲动的好,要懂得保护自己。”
我问他的是他因为腿疾被人侮辱的事情,他问我的是我替他挡酒的事。
我木木的说了一句:“当时也没多想……”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明显是在转换话题。
“付先生,您会……怎样惩罚那个……小王总呢?”
“安小姐觉得呢?”
“我听见有人说……您会……您会要了他的双腿……”
“哦……”他挑了挑眉毛,故作思考的点点头,放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是吗?原先不苟言笑,外冷内热,风流俊然的那个付以昭都是假的是吗?
我的双手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
而他却似有玩味的打量着我。
我知道我害怕的样子一定被他看透,前段时间还因为锦源的事情对着付令仪派来的顾阿姨又打又骂,甚至还扬言要“杀了她”,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纸老虎”,其实胆小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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