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梅环被吓坏了,他方才的动作实在太过迅猛,怎么看都是要伤害她的样子。她退到了墙角,想着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登时起了个极不详的念头,抄起一个花瓶便磕在了柜子上,拿起个碎瓷片对准了司寇琮。
司寇琮想夺走碎片,可看见她握着瓷片哭泣,他也吓得站住不动了。不是因为那碎片对着他,而是因为看见她眼中的绝望与不甘。
她就是不想活了。
司寇琮慢慢离她远了些,眼中欢喜的神色褪了下去。
“朕没别的意思,只是见你云肩被凤冠勾住了,想帮你解开。”
他闷闷地合衣躺下,半晌憋出一句:“你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去见太后呢。”
万梅环慢慢止住泪水,颤着手放下了碎瓷片。她想,这个司寇琮看起来真不像坏人,要是不折磨她,那她就先暂时活着吧。
毕竟,哪怕是她这样的棋子,其实也还是期望着能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呢。
她便战战兢兢走到榻边,见她的夫君似乎是睡着了,才小心翼翼爬到里头也和衣睡了。而这厢,司寇琮等她睡熟了以后又起来,捡了个碎瓷片往手心上一划,再将血抹在了锦被下。
第二日,进来服侍的宫人发现了碎掉的花瓶,惊诧不已。司寇琮身边大太监四喜瞧见了他手心上伤痕,却很聪明地一言不发,只悄悄给他抹了些药。嬷嬷们来问时,司寇琮便说自己昨夜太过激动,把花瓶给撞碎了。
嬷嬷们又看见榻上一抹红,满意地点点头。
而这些,万梅环直到很久以后才偶然知晓。
万太后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开始催着要她生个小皇子。可万梅环不想生,司寇琮也不想让她生。原因无他:万太后明明为他纳了满宫嫔妃,却都各宫都悄悄送了汤药,绝不许她们怀上身孕。她是在等流淌着万家骨血的小皇子出生以继大业呢,又怎肯让旁的家族占了先机?
司寇琮看得明明白白,万梅环也不傻,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儿将来也成为万太后的傀儡。但始终与司寇琮同床异梦也不是个办法,她也不知道司寇琮的耐性还能维持多久。
忧心忡忡的她始终冷着脸。明明什么也没做,可除了兰茹雪茶,其他宫人们都怕极了她。这日她摒退了万寿宫所有在跟前儿的宫女,竟连嬷嬷们也不敢吭声,都乖乖下去了。
好容易只剩下她一人了。万梅环吩咐道:“兰茹,本宫交给你的埙呢?”
兰茹从衣袖里掏出来递给她。为着夜间司寇琮常过来装作同睡,嬷嬷们也时常盯着她,万梅环从不敢将此物放在自己屋子里,都是叫细心的兰茹保管着。
兰茹笑道:“娘娘从前在家可是对这埙着了迷,想尽法子也要雪茶从坊间找到教吹埙的书册。娘娘可是又想吹着解闷了?”
万梅环抚摸着那缺了一角的地方,整日冰冷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举起埙说道:“成日里闷在这儿实在难受,好在还有这个可以解闷。”
她闭上眼睛,坐在玉座上细细吹奏起一曲《长相思》。
恍若呜咽的乐声从月影纱窗中飞出,落在了驻足在万寿宫门外的司寇琮耳里。他一转头,望向埙声传来的方向,露出个非常孩子气的笑容。
“四喜你听,这埙声是不是非常熟悉?”
他指着万寿宫问四喜。四喜跟着他也向来皮惯了,转动着滴溜溜的大黑眼睛装模作样听了一阵,愁眉道:“奴不认得,真不认得。”
其实他怎会不认得。那埙还是他当年看着司寇琮自己捏泥巴做成的呢!
司寇琮不想理他了,自个儿迈着大长腿冲进了万寿宫。悄悄地命人开了门,却见她正闭目吹得入神呢。司寇琮抬手制止了兰茹雪茶的行礼,静静站到她身前去听,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可万梅环吹着吹着,突然觉得有一道黑影投在了她眼皮上。她一睁眼,正看见司寇琮猫似的冲她侧着耳朵。逆光中她一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骑在她家墙头的少年剪影。
司寇琮听埙声忽听,他也一愣,正碰见她恍惚疑惑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司寇琮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他红着脸辩解道:“这个埙是朕的。”
万梅环一怔,那埙眼看要从手中落地,司寇琮手疾眼快给捞了起来。万梅环慌忙下座行礼道:“陛下,臣妾不知……不知是您。”
司寇琮怪不好意思的,他实在没想到她还留着这个土物。尬笑一声,他打哈哈道:“现在可知道了?”
“嗯……嗯,臣妾现在知道了。”
万梅环细声细气地答,司寇琮痞里痞气地笑,来掩饰自己的害羞与欢喜。5316
万梅环心中欢喜。那日一别,她始终对那个爬墙少年念念不忘。开始是为好奇,后来是为他没把偷窥自己之事讲出去,可见还不算坏;再后来她琢磨那土埙,发现上头许多坑痕,倘若是向人买的,也未免太寒酸了些,除非是自己做的,才能不嫌丑日日带在身上,摸得那埙面都光滑无比。这样的心爱之物被扔去给了她,她想这是表达情意的一种方式吧。
只是没想到,那少年竟是她新嫁的天子司寇琮。
心结解开了,这日司寇琮又缩在床榻外沿快要睡着时,万梅环摇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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