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翊疑惑地问道,伸手将他扶起,丝毫没有嫌弃他身上泥土的肮脏。柳林当场征在原地,这位公子和蔼可亲气质高雅,盐场的事他也管?
“公子你不知,海水煮成盐卤后晒干才能获得食盐,所以就必须要找柴火。父亲他们为了寻找煮海的柴火必要到深山寻得,而深山中有很多虎豹豺狼出没,纵然有这样的危险他们也不能逃避,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啊。”
柳林神情悲伤地说道,枯瘦的脸庞皱起一道深纹。
“柳林,你今日运气好碰上陵春公子,还不快向公子叩头谢恩还在这里发牢骚?你还想不想在盐场干活儿了!”
盐吏走上前对他指手画脚厉声说道,而后又转脸向陆翊陪笑道:“这些贱民不懂规矩,公子莫要见怪,下官这就去安排酒宴招待公子及其夫人。”
陆翊神色凝重语气清淡:“酒宴就不必大费周章去做,日常饮食足以。” 他见这些盐民低头不语,似乎有话但又说不出口,便又对盐吏说道:“ 你去准备晚膳吧。” 盐吏斜着小眼犹豫片刻,便低腰退去。
“你们有何难处就直说,本公子为你们做主。”
陆翊目光明亮,真诚地说道。
那些神色倦怠面若菜色的盐民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勇气说话。倒是柳林轻声而小心地说道:“草民一介莽夫说话若有冲撞公子之处还请见谅。”
“但说无妨。”
“草民身靠大海,无地无桑,不能种植五谷和养蚕织布,除了制盐无以活路。从把海水煮卤到制成像霜一样白的盐,这段时间我们必须靠借贷才能生活,当盐卖成钱后,又要上交官税和私人的租税,一年到头来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家里的妇人小孩还要帮忙制盐,可是她们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一件遮体的衣服也没有,为什么我们付出勤劳,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还是食不果腹?”
柳林声泪俱下,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泪下。
“现在官盐都是由朝廷统一收购,据本公子所知,收购的价格并不低,为何你们要交这么多官税?”
陆翊轻轻皱眉疑惑道。
“公子你不知,现在的制盐是由一个叫钱四的商人管理,据说他背后有南中大将军撑腰,他手里有兵权,我们稍有不满,他们便抓人进军营毒打。”
另外一个盐民神色慌张地说道。
“欧阳青也插手制盐?”
宁嘉鱼望着陆翊说道。
“从明天起本公子将派人全面接管盐业,你们以后不用上交盐税。”
陆翊说道,目光坚毅。
盐民一片欢呼,他们围着陆翊和宁嘉鱼高兴得手舞足蹈,欢笑声洒满金色的海滩。
盐吏远远见那些盐民围着陆翊和宁嘉鱼开心地旋转,便指使心腹将此事报告给钱四,自己则低头哈腰地朝陆翊他们走来。
“陵春公子,酒宴已经备好还请公子和夫人入座。”
盐吏低腰陪笑做一个请的姿势。
“今晚,我请你们吃饭,你们一定要吃饱,若没吃饱,我再为你们加餐。”
陆翊微笑着对盐民们说道。盐吏惊愕着看着欢呼的盐民,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仍露笑容,只是这笑容十分尴尬。
海风阵阵卷潮来又送潮归,波涛拍着巨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犹如千堆雪。陆翊牵着宁嘉鱼的手漫步在沙滩上,任由潮水湿润他们的双脚,夜幕四合,一轮弯月升在西边犹如银钩,彩霞满天。
“我母后是一名采莲女,父皇有一年出宫巡视时碰见了在湖里采莲的她,对她一见钟情,后将她带到了宫里。”
陆翊望着天边的弯月,淡淡地说道。宁嘉鱼停下脚步,将陆翊的手紧紧握住,海风拂过他的脸颊吹得脑后的发丝四处散开。
“母后进宫后扶摇直上成了贵妃,离皇后只差一步之遥,那一年我刚好十岁。我一直以为母后是极不情愿地被父皇带到宫里,因为我曾无数次在半夜见她掩面而泣。直到有天晚上她和一个陌生男子争吵,而我,恰好就在屏风后面。原来母后她早就知道那天皇上要去江边,所以她就在那里等待,她知道,父皇一定会带她进宫的。”
陆翊继续说道,眼角开始湿润。宁嘉鱼完全摸不着头脑,陆翊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他母后死去这么多年现在又提这些事,究竟有何意图?但她一句话也没有问,抬眸见他侧面线条流畅犹如雕刻般洒脱,金色的余晖镀在他脸上金光闪闪。
“嘉鱼,你说如果人都以为自己命格已定,母后她是不是一直都是采莲女?”
陆翊转过身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问道。宁嘉鱼当然知道,否则她在相府知道自己要被许配给欧阳青时,她就不会想尽办法要去见陆翊,要陆翊娶她。因为她已经看到只要自己嫁给了欧阳青,她今后那无比悲惨的命运。就如陆翊的母后一样,她知道自己若不主动去等待皇上,那么她将和其他采莲女一样,将生活在无尽的苦难之中。
有时候,运气是要靠刻意的安排思虑,你若放弃自我,就没有人能拯救。
宁嘉鱼微笑着向他点头:“所以我们要主动去抓机会,比如眼前就有一个生财的门路。”
沙滩上留下一排排深浅不一的脚印,一个浪花打来,脚印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潮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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