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蒋雨辰还在继续说下去。
“我可能没对你讲过,我爸爸妈妈都是公务员——看起来是个小领导,但其实一直都在基层的那种。没有门路,也干不出成绩,怎么都升不上去。”她说,手里“咔嚓”“咔嚓”地按着圆珠笔。
“他们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差不多了,但自己的孩子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能像他们一样,”蒋雨辰说,“所以我什么都得做到最好……什么比赛、考试,都得是第一,最佳,特等奖——但就算是这样,也难得听他们夸我一句。”
这番话让李珍檬觉得有些耳熟,仿佛不久前才听另一个人说过。
“不管我考了第几名,他们永远不满意,”蒋雨辰说,“哪怕拿了满分,他们也会说‘是题目太简单吧?’‘这不是应该的吗?’……如果没考到,那就是我不够努力,太笨,太蠢,太懒。”
她说着朝李珍檬一望:“我真羡慕你。”
“……啊?”
“刚才我夸你的时候,你爸爸妈妈既没有推脱也没有客气,也没有趁机损你,他们都是笑,还挺开心,”蒋雨辰说,“别人当着我爸妈的面夸我,他们只会说……‘哪儿呢,这个人什么用都没有’。”
李珍檬不说话了。
“如果是我,突然说要请同学回家玩,怕是连那位同学都要一起挨骂,”蒋雨辰说,“除了学习之外,我做什么都是错;如果考得不够好,连呼吸都错。”
她把手里的笔最后“咔嚓”了一声,不按了,继续在纸上写起题来。
书桌上的电子钟一跳一跳,跳到了晚上11点。
李珍檬最近逐渐意识到,在同龄人中,自己的成长环境也许算是宽松舒适;虽然爸爸工作忙,妈妈又爱唠叨,两人都普普通通,她一时也想不起,他们做过什么和电视上的模范家长们一样的事。
但至少他们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自由。
李珍檬拿了奖得了名次,爸爸妈妈就夸她,比她还高兴,还要得意洋洋地到处炫耀;她偶尔考试失利,他们也着急也生气,但只说下次努力,你那么聪明,这点成绩怎么行。
李珍檬过去一直以为,所有的家庭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的——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也许蒋雨辰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家里没人送我上学,我自己去的学校,”蒋雨辰说,“路过海选拍摄的那家酒店……我看到他们门口,还有大厅里,都围着很多人,不知道在干嘛。然后我看到外面的海报……”
蒋雨辰说着挠了挠脑袋:“就……突然想进去试试——倒也不是为了做什么明星,只是想做一件爸爸妈妈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允许的事。”
“……那你当时就没想过,万一你通过了,但是他们不许你去呢?”李珍檬说。
“我当时就没想我能通过海选,”蒋雨辰说,“我想的是,去参加这个什么活动的话……上午就不用上学了。”
说着她“哈哈”笑了起来。李珍檬也跟着笑了:“我初中的时候也有过这想法,但想想做明星好像也挺累的,不比做学生舒服……唉说得自己好像能成明星似的——”
说完这句她反应过来,赶紧朝蒋雨辰一望。对方笑了笑,手里的笔停了,话题也没继续下去。
“不早了,我们睡觉吧。”蒋雨辰说。
然后两人收拾了书包,上/床,关灯。蒋雨辰的手机也关了。关机前,李珍檬看到她屏幕上有好多未读信息。
挨着美少女睡的一夜,梦里都是香的。
更美妙的是,第二天起来,发现早饭是平时的三倍丰盛,小圆桌差点摆不下,都是爸爸赶早去买来的。妈妈还一直埋怨李珍檬,为什么不在周末请同学来玩,那就不用这么急,还能多玩几天。
“你平时周末了放假了没事的时候,再来找檬檬玩呀。”她这么对蒋雨辰说。
然后李珍檬和蒋雨辰一起搭公车去了学校。车厢里全是人,就像一个馅料太足的豆沙包,感觉从哪儿捏一下就能爆浆。小电视上正在播早间新闻,李珍檬根本听不见一个字,只能从人头的间隙里看到画面。
大概是某处某个富豪的儿子遭到绑架,然后富豪拒绝交付赎金导致儿子被撕票的事,太阳底下无新事。
“……我要是被绑架了,估计我家也不会付赎金。”蒋雨辰突然说。
“……你想什么呢,”李珍檬说,“就一个宝贝女儿,肯定不舍得。”
“要付也没那么多钱,”蒋雨辰说,“这年头,公务员家里也没余粮。”
李珍檬想了想,转移话题:“你别说了,上次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
“所以你下次再突然不见,给我发个信号,”李珍檬说,“如果不方便打电话发消息,发个表情总可以吧?我至少也能知道,你是被哪一方势力掳走了。”
蒋雨辰“嘿嘿”笑笑,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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