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站在三五步外,望着她。他平静如水的目光也许落在她脸上,也许穿过她而去;李珍檬不太确定,她甚至怀疑他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掌门真人锐利的薄唇轻轻一抿。
“不妙。”
这两个字隐隐约约地传入李珍檬耳中。
第二句话是——“出去。”
下一秒,一个巨雷轰然炸落,天地随之一震。李珍檬觉得整座山都要塌落下去了。仓皇之间,她看到面前的白衣男人似乎纵身朝前疾冲而去,自己的视野中只留下一道白茫茫的虚影。
然后意识中断了,大脑仿佛被切了电闸,李珍檬又落入安静的黑暗中了。
目前为止16年半的人生里,李珍檬摔过四五百跤,擦破过五六百次皮,碰出过上千次淤青;割伤、撞伤、烫伤、扭伤……这些林林总总的大小伤情加起来,也许次数能破万。
但摔下山崖,只有这一次。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辈子最多也只有一次。
仔细想想,在小说里,摔下悬崖会死的,那可只有反派。
真是不公平,李珍檬想,自己平时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和反派一个待遇?
——等等。
为什么她还能有机会发表这样的感慨?
这个念头一从脑中冒出,意识仿佛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再度从黑暗的各处聚集起来。李珍檬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感觉到挂垂的双手和弯曲的双腿。
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轻轻抵着什么。
……自己好像趴在一个什么东西上?
李珍檬试着动了动手指,这一次,指尖触过一片柔软又粗糙的表面。
还隐约有些温热。
“醒了?”耳边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林老师?!”李珍檬瞬间从迷迷糊糊的半清醒状态中精神起来。
——她被林落焰背着,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双手耷拉在他胸前;他架托着她的腿,一步一步朝前走。
视野中还是一片山景,林落焰特意绕开了坑坑洼洼的小路,还有那些过于低矮的树枝,连落叶堆都踩得小心翼翼。
大概是怕影响到背上的人。
反应过来之后,李珍檬顿时脑子一茫脸上一红——她上一次被这么背着,几乎是十年前的事了。
背着她的还是自己亲爸爸。
“大家都很着急,”林落焰说,“结果还是让我先找到了。”
李珍檬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林落焰的衣服——是那身难看的铁灰色,学校统一发放的教师运动服。
她稍微有些安心下来。
“别怕,”林落焰又继续说道,“这里只是半山腰,你也就‘骨碌碌’地滚了一点点路——救护车就在外面,等会儿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见李珍檬没有说话,他又开口:“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刚才我用真气把你浑身的气脉过了一遍——没有大碍,一切正常,可能是斩沧在护着你。”
“……斩沧他突然就不见了。”
“那看来你本来就是个福大命大的。”说完他还笑了两声。
“林老师……”
李珍檬叫他。
但叫了名字之后,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事没事,”林落焰安慰似的说,“等会儿到了医院,你安心检查,我会通知你的父母,报个平安。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也可以让响剑去——”
“林老师,”李珍檬再次叫他,“我刚刚……好像去了一下紫阳宗。”
林落焰的脚步顿了一下,只有那么一下,还不到半秒;这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又继续往前走了。
“应该是紫阳宗吧,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李珍檬说,“我看见你了……还有段响剑,你们俩都是一样的打扮——”
“不是一样的打扮,”林落焰说,“我穿的是门派大师兄的制式,怎么能和他一样。”
“……哦,”李珍檬愣了愣,反应过来,“所以你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我会去那里?”
被她提问的人似乎轻轻“哼”了一声。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林落焰说,“只是没想到这座山变化这么大……竟然只剩了这一坨小土包。”
说着,他朝旁边一仰头,用下巴点了个方向。
“那里,以前是我们的紫阳殿,”林落焰说,“没想到现在整座山都没了——倒成了一块麦田。”
连绵的山脊被炸开,夷平,后人的刀斧锄铲比雨水和风来得更快更猛。这座山不知历经多少年岁多少代人的开垦攫取,终于连山门弟子都没法认出它来。
甚至连山的名字都在四季流转更迭中被遗忘,然后迷失。
“那我看见的那些……”
“是过去的残象吧,”林落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林老师,”李珍檬又叫他,“你……难过吗?”
背着她的人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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