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哪管睡后事,混得一日是一日。
班上倒是也有几个和她一样,一时失手被分到18班来的——比如那个戴眼镜的学习委员,整天一股鹤立鸡群,睥睨苍生的腔调,谁都看不起,谁都懒得搭理,区区学渣,不配和他说话。
平时上课他就低着头管自己做练习,做完一张又一张,等放学后带去补习班,找那里的老师批改——毕竟,会被打发来教18班的老师,也不配和他说话。
李珍檬当然知道他也看不起自己——她可是个“体育生”,身处校园鄙视链最下层,比“学渣”和“艺术生”还要下层。
不过也没关系,她也看不起这班里的任何人,扯平了。
第一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李珍檬被周楠楠气到,也踌躇满志地决定要好好学习,出淤泥而不染,抓住一年后分班考的机会浴火重生,去她该去的地方。
但在这样的垃圾堆里待了一个多学期,她那点指甲盖儿大的自律心和自制力,早就被蚕食得干干净净。到了现在,李珍檬和身边那些人区别,也只剩下“体育生”这个标签。
以及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每次考试都能在及格线上堪堪掠过的成绩。
及格就行了,就算是高考,不也是只要过了线就行?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谁不知道,高中三年“吭哧吭哧”背的书做的题,只是为了换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进而再换一张毕业文凭,再换一张大公司的offer或者一份体制内的工作——用现在浪费的时间换来将来能浪费时间的权利,这不就是读书的根本目的?
何况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架不住有人出生在罗马——班上那几个富二代,早就万事俱备只等毕业了。
站在当下朝前望,李珍檬觉得,自己面前的道路的终点和大多数人一样,那块巨大的站牌上只写了一个“平”字。
平凡,平淡,平庸——过程也许会有曲折变化,但百川奔流终到海。
所以还不如直接到海——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省得那些折腾麻烦。
“李珍檬,昨天的数学试卷!”小组长来收作业了。
李珍檬的人生哲理时间被他打断,很不高兴。她没理他,继续趴着睡。
小组长也不多说第二句,直接跳过她,去收前面的人。
李珍檬听到周围的声音来来去去,起起落落,上课铃下课铃接连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睡了,意识被盖了一层浓雾,眼前一片混沌,自己可能成了一只浮在海面上的塑料袋,随着浪花飘飘荡荡。
她想那就这么躺着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好干——反正总会醒的。
……不对。
体内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这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未来——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那个声音还在说话,李珍檬听不清,她试图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那声音好像飘在空中的蛛丝,只能感知,不能捕捉。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有人打来电话。
李珍檬奇怪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明明被妈妈没收了——那兜里的又是什么东西?
而且这铃声……李珍檬皱了一下眉。
……铃声是一个男人抑扬顿挫地朗诵《满江红》的录音,他朗诵得实在是饱含深情,听得李珍檬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
自己怎么可能用这种智障东西做铃声?
——下一秒,她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
这是她给某个人专门设置的来电音。
李珍檬一下子从昏睡的梦境中醒转,她猛地抬起头来,把讲台上正在说话的老师吓了一跳。
“什么事……李珍檬?”圆圆胖胖的班主任看着她,客气地笑了笑。
李珍檬没管她,直接伸手往口袋里一掏——真的有一只手机在响。她试探着拿起电话,屏幕上是一通未知来电。
有一个名字沉沉浮浮地要从口中跳出来。
“李珍檬?”班主任又叫她。
李珍檬犹豫了一下,敲了屏幕,接通。
“……林老师?”
这个名字被说出的瞬间,脚下的地面猛地震动起来。紧接着,“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从四处响起,教室的水泥地板像被掰开的脆饼,随着震动一块一块地碎裂开来。
房梁塌落,玻璃粉碎,各处的裂缝里升腾起袅袅黑烟,黑烟又互相缠绕着汇聚到半空,转眼遮天蔽日,仿佛夜幕突然降临。
教室里响起疯狂的尖叫声,有人吓得瘫在原地,有人在慌乱中跳窗而逃。李珍檬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说话,在大喊,但她听不清了,她看到窗外,滚滚黑烟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汇聚,隐隐闪烁着金色的鳞光。
……是一条黑色的大蛇。
那巨蛇吐出了银灰色的蛇信。
李珍檬的意识被切断了,求生欲在脑子里爆开一朵蘑菇云,她立刻从座位上跳出来,夺路而逃。
到处都是黑蒙蒙一片,自己仿佛被一团乌云吃进了肚子。原本的走廊看不见了,楼梯看不见了,李珍檬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但迎面而来的风里带着油腻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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