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鄢楚楚带嬴妲到石台,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半圆的台,被打理得光可鉴人,其上摞着一叠叠果脯、蔬菜,色泽各异。鄢楚楚为嬴妲解释:“廿一那日,你要在这边料理,我已命人额外请了十名婢女过来,她们都会听你调度指挥,不过要注意些,公子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入秋之际,也没甚么瓜果好用,所以准备了这些果脯,公子最爱是——”
话不待说完,嬴妲已经拾起了一叠桃肉脯。
鄢楚楚讶然见她拿到近处来。
“你知道?”
嬴妲垂下了脸颊。
她当然知道。
“看来软软姑娘记性不错,这又是谁无意之中说给你听的。”
嬴妲汗颜,除了父皇,与大皇兄之外,只有萧弋舟的一些事她还能忆起。但她觉得鄢楚楚的口吻颇为怪异,说不上来为何,好像在取笑她口是心非似的。
嬴妲的脸颊便悄无声息地红了。
“也就、知道这点而已。”
鄢楚楚露出信任的神情,看得嬴妲更赧然,她心中有了答案,便不再说这个,帮嬴妲一心了解起来,贵族宴飨,菜色应该有多少,荤多少,素多少,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但嬴妲毕竟是皇族出身,这些礼节大同小异,她能举一反三,基本上讲上一遍便记住了,烟绿甚至提醒:“是否要用纸笔记录下来,毕竟还有五日。”
鄢楚楚以为可行,但嬴妲却细声道:“我记住了。”
烟绿疑惑地垂下头,收捡着手中的碗筷,心下却不由多了分思量。
嬴妲说话轻声细语的,也不反抗公子和她们的安排,让暖床,让主持筵席,让她做甚么,她都乖驯地照做无误,实在不似传闻中那位的性格,连鄢楚楚都觉得有些怪异了。
“公子给了一盒药膏,等会儿到房里来,我为你上药,脸颊上的伤,不能再拖了。”
嬴妲下意识捂住右颊,狰狞斑斑的伤口,蜿蜒盘踞于上,火烧的痕迹直没入右边鬓角,摸起来凹凸不平,她知晓自己这伤痕的丑陋,脸色落寞地沉寂了下去。
随鄢楚楚回房后,嬴妲才发觉,原来除了她,早来的四位美婢,都是有自己厢房暂住的,她好奇地打量了下四周,鄢楚楚便掩唇一笑,“我也不知,是笑公子,还是笑你啊,你的住处就是公子寝房,比咱们这可宽敞多了。”
嬴妲脸颊一红,蓦地曼声道:“可毕竟是两人。”
鄢楚楚笑了,将她推在镜台前,让她坐下,嬴妲侧过头,不肯看铜镜,鄢楚楚察觉到了,信手将铜镜往下一拨,镜面便耷拉下来,她心细如发,让嬴妲微露歉然。
鄢楚楚伸手挑开白玉瓶,里头的药膏是糊状的,要以细竹签挑出,置于掌心揉搓几下,鄢楚楚的手掌纤细温软,药膏却是冰凉的,敷在脸颊上是两种感受。
仿佛有一片半凉的火,浇在右脸上,轻盈柔顺,如丝一般滑腻,能将脸颊上的凹痕抚平。
“这药膏是苏先生配的,公子一大早特地到城外取来的。”鄢楚楚见嬴妲不解,齿颊粲然一笑,“苏先生是个神秘的江湖客,医术超凡入圣,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过与咱们公子说是世交,赶巧他游历到此罢了。”
嬴妲道:“还有一位东方先生。”
鄢楚楚又是微笑,“东方先生是世子帐下谋士,常年随世子从战的,他会堪舆之术,神机妙算,是世子麾下第一参谋。不过他只跟随世子,行走在前院,或不露面,所以你今日不曾见着他。”
说罢鄢楚楚还不忘了取笑一句:“他能掐会算,还能算姻缘,他说我啊,二十五岁前必能寻觅到真命天子。”
嬴妲听得一奇,“冒昧地问,楚楚姐姐今年……”
“廿三了。”鄢楚楚柔软的手心贴着嬴妲鬓角处,将药膏一丝一丝地为她抹匀,“比公子还长一岁呢。软软这么问,是也想教他算一算?行,我等会儿便同东方先生说去。”
说着药膏已经涂抹匀了,虽不能立即见效,这乳白晶莹的药膏一经敷上,便立时为嬴妲的脸蛋添了一层如薄纱质般的物事,添了一分朦胧,使得原本暗红糜烂的伤口奇异地褪了几分色。
“苏先生叮嘱过,有这伤疤在,近来,无论何种水粉都不得轻易使用。”
鄢楚楚将她耳畔的发丝拢到耳后,莞尔道:“但我多虑了,软软姑娘肤白如玉,不用眉黛胭脂,也美得令人心驰魂宕。”
嬴妲的脸蛋已红得如霞,她微垂眼睫下来。
半晌之后,她小声道:“楚楚姐姐,你别笑话我,别、别找东方先生。”
她腼腆成这样,鄢楚楚都好奇,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就更奇怪,堂堂一国公主,怎会内敛怕羞到这地步的?
上药之后已到晌午时分,昨夜里起的疾风,散了干净,满园落叶,干红铺于软泥路面,阳光如金黄的细尘扬下,勾动起一庭秋色,茂林修竹参差而列,俨然如画。
嬴妲捧着午膳回寝房,宽敞的空间,置得下数方大桌,萧弋舟撑肘侧坐于髹红案后,修长的手,笼着一册竹简,呈半开状,他已不是晨间所见时的装束,回房之后又换了身茶白兰纹圆领长衫,长剑置于桌上,嬴妲初入门时,他下意识便按住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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