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了?”
嬴妲恍惚了一瞬,将字条上的几个字指给婆母瞧。
嬴夫人对着“栽落马下”四字愣了愣,叹道:“你听他胡说!这有夸大之嫌,他不定怎么活蹦乱跳到处惹乱子给人下绊子呢,哪有他栽落马下的时候!”
嬴妲便信了,露出娇憨恬静的笑容,“母亲,我要回信么?”
她怀有身孕,这是天大的喜事,嬴夫人自然是想教儿子知晓的,不过他眼下四处奔袭,情势又不比以往,恐信鸽无法传到,反而落入夏侯家手里,再者,怕萧弋舟闻讯之后归心似箭,又要分心,贻误判断,嬴夫人便没有立即说话。
嬴妲仔细想了想,说道:“过几日再说吧。”
嬴夫人颔首。
*
兵贵神速。
夏侯孝如今正与萧弋舟较上了劲儿,先后与山南道上、太行山北交锋,萧弋舟麾下将士宛如阴兵,神出鬼没,常打得人措手不及,渐渐地,犹如猫撵老鼠,夏侯阀抱头鼠窜。
军心虽渐渐不济,但萧侯孝并未损失多少人马,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使得他如今仍占两倍兵力之上风。谋士谏言,只要同萧弋舟耗下去,拖死他们,再伺机予以致命一击,必能手刃宿敌。
夏侯孝以为良策,于是拔军驻守屠陵,以守代攻。
他们能想出拖延战策,东方先生自然也早已看出,连夜又定下奇谋。
是夜,萧弋舟帐中灯火不熄。
他的掌中摊着一张字条,是十日前飞鸽传信送入他手中的。
他的小公主病了,缠绵病榻不起,断断续续地发着烧,梦里也唤着夫君,人都清减了不少。他心疼又不安,几度在商议伐谋之时晃神,东方先生也是看出来了,这才及早布置了下去,劝他回营多加休整。
烛火明灭,于白帐之中幽幽浮动,将他英挺而凌厉的俊容映得多了分意味难明的温顺与柔和,这与西绥世子一贯气度严重不符,以至于穆红珠走入帐中之时,见到如此一个对着信纸怀想妻子的世子之时,胸中有什么轻轻一跳。
她有些犹豫,不知该进是该退,但萧弋舟是习武之人,听音辨人是一绝,早发觉她来了,自然逃不过他法眼,于是穆红珠飒然一笑,迎着几支长烛而来。
她一身红衣劲装,平添了磊落潇洒之气。
“萧世子,有一事未曾向你言明。”
萧弋舟早已将信纸收捡了起来,放入了一条长檀木锦盒之内。
他抬起了眼睑。
穆红珠道:“我于你有恩,你也说过会报恩。如今正是报恩的好时机,你夫人并不在此。”
萧弋舟直觉穆红珠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些惊天动地匪夷所思,不觉蹙眉。
她的搭在他身前一方平整四方的髹漆红案上,素手修长白净,丝毫看不出是一日染血百人的辣手,她挨了过来,“我来问世子取了。”
萧弋舟并不喜欠人情,尤其是女人。
金银玉器、田宅铺面,但有穆红珠所求,他都可以慷慨倾囊。
只是,萧弋舟若有所觉,穆红珠要的不是这些。
他皱眉盯着她。
穆红珠道:“玙璠明珠,与我而言都是脚下尘,我所以救你,贪的不是功德,更不是你的财帛,我贪的——是你。只有一个你。”
萧弋舟猝然起身。
他的面色已经很不善,冷冷地居高临下,俯瞰穆红珠。
穆红珠低笑几声,“我不要你娶我,我更不会做你家妾。”她站起身,手指点了点他的木椟,“就要你一夜。救命恩情,换你与我一夜。”
萧弋舟侧过了身,虽对穆红珠提出如此无礼要求颇感意外,但因顾念旧谊与穆老出兵之情,他没有当场翻脸,已自以为涵养极佳了,只是语气不觉冷然如冰,郑重回绝:“穆姑娘要我背弃夫人,做这等有辱道义之事,恕萧泊不能!”
穆红珠手肘点桌,撑额而笑,“不过一夜风流而已,我断然不会介入你与夫人之间的。我若有心,早在你夫人背城离去之时,便在半道上劫走了她,让你永世也找不着,更不必指点萧煜明路让他替你将小公主追回来了。”
越说越是不知廉耻,萧弋舟脸色铁青。
他闭了闭眼。
“穆红珠,你帐下愿意与你鱼水交欢的男人多如牛毛,你……”
“我只想染指你一个啊。”
穆红珠笑了笑,颇有些自嘲,“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如此轻浮放荡、寡廉鲜耻么?”她抬起了一双妙目,眸中溢满了柔情似水,“从你拒我,说一世不可能娶我开始。我心里想着,我也是穆家嫡女啊,难道我这生非你不可了?”
“我不断地勾引我父兄麾下的男人与同僚,不断地与他们好,我与他们每一个人都情热过,如此我以为自己便能忘了你给我的屈辱。可你为了小公主几度生死攸关,无怨无悔,转眼又如同几记掌掴打在我脸上,你父却又一个劲拉拢穆氏,欲让两家成秦晋之好。你们父子二人给我的羞辱和狼狈,我如何能不放在心里记着!”
“你想的并没有错,我不爱你,歹念也好,非分之想也罢,我不过想拿回我的骄傲。”
萧弋舟与嬴妲相处,时常不能理解她的某些念头,就连她醋缸砸破了,满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酸味,他也后知后觉,直至人走了才咂摸出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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