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楚楚,犹在眼前,耳畔几乎都是她念着信时柔软而决然的嗓音,萧弋舟只觉得心脏被人揪紧了,挤出满腔血水来。
喉咙口冒出来一口腥甜。
头疼欲裂。
沅陵,你拿这样的事罚我?
他经由绿瑚警醒,似乎才猛然想到自己手中攥着的嬴妲为他留的书信,将平儿放下来,手飞快地拆开信纸。
“夫君,良姻三年,于我而言已经足够,其中深情曲折如人饮水,你不负我,但请君亦勿再寻觅。平儿交托夫君,莫告诉他母亲弃他离去,等他稍大一些再寻了由头,骗他也好。祝你早日御极登位,革旧制之弊,承敝易变,人心归服。妻嬴妲,留书。”
萧弋舟的头疼之感更恶,“竟没有人知道她从哪个城门出走的?”
绿瑚见状也不忍,“夫人断言,这城中必有旧部,听命公主,携从王妃出宫,并暗中渡她出城。”
萧弋舟道:“那王氏又是何人?”
此时他几乎已在强撑。
绿瑚疑惑地扬起了眼睑:“王氏不过是市井民妇,当初夫人传命,我在街市坊间打听得这人,不提也罢。”
萧弋舟冷然地握紧了拳,“将王氏的府宅监视起来。”
“是。”
“你去吧。”
萧弋舟吩咐了一句,挥袖走回髹漆四方案前,绿瑚便只好先去办事。
萧弋舟在平常待的时日不多,中途擢拔官员都是假借东方先生之手,旧朝官员皆有名册封在宫中,他当即命人取来。
宦官踮脚而来,正见萧弋舟伏案书写,怀中抱着安静稚子,寝殿之中极为岑寂,他的心脏轻轻一弹,慢慢地走到萧弋舟身侧,将裹黄的名册竹简递上。
萧弋舟信手抽来,睨了那内监一眼,“昔日宫中红人幸荣可在?”
“不在了,”内监说道,“幸荣早已伏诛,这些时日,因有嬴夫人操持,这宫中早换了一批宫人了。”
那两面三刀的奸人死了也不足吝惜,萧弋舟没再问,将竹简翻开。
平儿也支起了小脑袋直往竹简上瞅,然而他连习字的年岁都还不到,一个字也不明白,只能看新鲜罢了,小手指在竹简上不住地抠划。
萧弋舟从头扫了一眼至尾,“统御禁军的左子缪,是何人?”
“此人奴婢只听说过,听说当初因反了官海潮,已被官海潮当场剑杀。”
“不是他。”萧弋舟蹙了眉。
他的妇人是个极聪慧的,若真要避着他,亦不会选太过醒目之人助她出宫。何况她亦深知他的脾性,一旦被他查到,极有可能连累她的恩人被他重创,此事要行得不露风声。
他不管嬴妲因着什么缘故要避着他,他都不允。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寻回她。
萧弋舟不厌其烦地又扫了眼名册,“此光禄卿夜砚为何人,尚在人世么?”
内监稍加犹豫,又道:“此人是前朝夜氏族人,”萧弋舟心中轻轻一跳,他抬起了眼睑,黑眸直盯着内监,迫他说完,内监只得回话,“奴婢七岁入宫,对这位夜将军很有几分印象。王妃之母便出自夜氏,后来红颜短命,卞朝先帝爷在世时,怜惜公主孤苦和夜氏功劳,便将公主的母舅召入宫中做了光禄卿,银印青绶。那后来,这位夜将军却利用职位之便,在宫中安插了不少亲信。”
“那虎贲中郎将、车郎将,据说都是夜氏之人。夜家后来凋敝,几乎已无人再提了,两人为求存活改名换姓了,现今还在任上,至于那夜砚大人,也因遭了陈湛忌惮,当初破城之日便人头落地了。”
内监说起此处不寒而栗,偷觑萧弋舟脸色,见这位冷峻严明的摄政王似乎并未动容,这才稍安。
萧弋舟又问了好几人,内监都道已不在人世。
萧弋舟盯着那名册厌烦地拧起了眉。
他此时头疼如绞,难以凝持,那内监每每否决一人,他便在那些名字上以朱笔划去,少顷之后竹简上已满是朱砂笔的划痕,所剩无几。剩余之人,都绝不像能与嬴妲勾通的。
他不禁又抬起头来,细思起方才夜氏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一事,“那两人改名换姓之后,你可还认得?”
内监道:“认得,一个还在宫中,另一人前儿个告老还乡了。”
萧弋舟紧绷着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将那还在宫中的召来!”
内监应了话,急忙下阶而去。
怀里的平儿缩了缩脚丫,安静地窝在父亲怀中。
萧弋舟也不知是该舒口气,或是陷入了更深的紧张和不安之中,他垂眸,粗粝的食指滑过小孩儿滑嫩的脸蛋,才不满两岁,这小孩儿已出落得极为像他,轮廓鼻梁都像,唯独眉眼似他母亲,亦是绝色。他不禁苦笑一叹,“你母亲啊,是个狠心的女人,将来你莫学我。”
要么便不动情,不要只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没了她不能活……
纵然他得了天下,江山万里,无人共享,御座之上,无人比肩,富贵荣华要来何用?
“爹爹,不哭。”
小孩儿伸出肉手捧住萧弋舟的脸,要替他擦眼泪。
萧弋舟双目猩红,只不过眼眶之中晕出了一丝湿意,眨了下眸子便眨去了,恢复了清明,小孩儿“啊”一声,似乎没擦到眼泪,自己却哭了。萧弋舟伸掌在他臀上一击,“哭甚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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