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妲低头看汤里飘着的葱花,越来越难启齿。
鄢楚楚便笑说道:“不闹软软了,先用饭,什么话用完再说。”
见鄢楚楚也不帮她辩解,嬴妲放弃了,五个姑娘围一桌用膳,嬴妲与鄢楚楚坐一条长凳,被鄢楚楚照拂得好,几个姑娘也都愿意给她夹菜,嬴妲见棠棣受着伤,手臂不便,想到是自己表哥带人来刺杀,还伤了棠棣,愧疚感萦绕不去,忍不住便问了她伤势。
棠棣将伤口给她看,开朗地笑道:“一道小口子罢了,我给烟绿打下手,也会被她菜刀伤着,这点口子还不及公子昨夜里受的伤,好好的,偏用手抓剑,那刺客武艺本来是不如他的。”
嬴妲被说得更愧疚难安了。
她想找个机会同表哥见上一面,问他如今在做些什么,手中多少兵马,可有盟友,几成胜算,叮嘱他切莫大意轻敌,也解释清楚自己如何会出现在萧弋舟身旁一事。
这么想着,她心绪不宁起来。
萧弋舟识得夜琅,昨晚及今早的一系列举动,都似有意无意地在阻止她与夜琅相见。
这里外三层重重围裹之下,她哪里还能见得到表兄?
棠棣还以为她担忧萧弋舟伤势,忙打住了改口:“不过公子少年至今打过逾百战了,身上的刀口剑伤,犹如吃饭一样随常,苏先生也为他留了不少灵丹妙药,伤痕留不了几日便褪了,于骑射也没有妨碍的。”
嬴妲胡乱地点头。
*
用膳后嬴妲照例随鄢楚楚进房,她将铜镜拨到嬴妲跟前,嬴妲看着镜中女子,娇颜如含苞芳蕊,渐渐吐露华色,连日来敷用药膏终是起了作用。
鄢楚楚替她将药膏以细而长的竹篾挑出,揉在掌心搓了,替嬴妲敷上。
“再用不消七八日,这伤口能长好。我以前脸上也受过伤,苏先生妙手回春,现在一点疤痕也没留下,不然你试着找找?”
鄢楚楚美貌过人,脸颊上哪有什么瑕疵,自不必找,嬴妲慢慢安心。
她微含埋怨地说道:“公子却说,倘使我恢复容貌,被人掳走,他必定不会救我的。”
鄢楚楚心里恨不得发笑,红唇却只翕动了几下,忍得甚是艰辛。
但凡与公子软软相与之人,都看得出来,萧弋舟对嬴妲说的话不能当真了听,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与不好,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鄢楚楚是被伤透之人,其中门道看得比嬴妲清。
“是么,软软你若是被人掳走了……我不敢想,但说不准可以试试。”
鄢楚楚倒很想看到嘴硬的西绥世子,把昔日高傲的头颅往地上踩,吃一嘴沙子的模样。
药膏敷用完了,鄢楚楚与嬴妲到院中信步走着,算是消食。
从嬴妲来驿舍之后,她便没出过门,先前是太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入了奴籍,能有口饭仰赖活着,已经不容易了,还贪恋市井浮华,这真是得寸进尺,但闷在深宅久了,也想透口气了,无奈便只能跟着鄢楚楚在院中晃悠。
鄢楚楚又道:“我来平昌不久,不过比起这儿,倒更喜欢西绥。那边有肥美的土壤,能种出中原没有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宽广的马场,能随意跑马,几代侯爷励精图治,那边风土人情也都是淳朴良善的,说话爽朗直接,从不拐弯抹角。将来公子肯定是要带你回西绥的,我只是让你不要怕,跟着公子,便一辈子不能想着离开了……他不说放,没有人能夺走你。”
嬴妲诞生起,大卞已是日薄西山,深宫之中尔虞我诈见多了,不太能想得到鄢楚楚嘴里的“民风淳朴”是何种模样,但不可否认,她对那个陌生的版图,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期待与向往。
“软软,我能问一下,当年为何,欺负世子么?”
嬴妲愣住了。
她说西绥人直接,果真便一记直球击来了。
嬴妲慢吞吞地垂下脸,久不回应。
“因为讨厌他是么?”
嬴妲摇头。
鄢楚楚叹了口气,“或许你有苦衷吧,我想想也是,如不是讨厌或为着别的什么缘故,何至于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公子他这几年,很不好过。”
她也不好过。
亲手断送良姻,嬴妲那时起便已在心里发誓,用一生孤独终老惩罚自己,绝不委身于人。
“楚楚姐,宫里来人了!说是来通传圣旨的!”
两人走到中庭,风拂花影飒飒,蔚云从身后急匆匆跑来,“濮阳将军挡不住,他们手里有圣旨,外头又都是陈湛的人,他们说,请后院所有人前去接旨,一个都不能少。”
“宫里?”鄢楚楚最是镇定,也不禁蹙眉,“皇帝不是到参加秋祭去了么?谁人传的旨?”
蔚云道:“还是上回那人。”
“那是幸荣。”
鄢楚楚拧着眉头想着,幸荣是陈湛跟前红人,她没随同陈湛去观礼,宫中能差遣他的,不过皇后与太子。
她还握着嬴妲的纤手,缓慢地收紧。
嬴妲忐忑起来,直觉告诉她,是冲着她来的。萧弋舟不在,被她狠狠得罪过的陈祺便趁机来寻衅了。
第13章 传书
懿旨宣嬴妲入宫,幸荣这种人一贯在权贵跟前哈腰稽首,见谁都堆着一脸褶子强迫挤出几分慈悲笑来,但宣旨却毫不含糊,见几姑娘面面相觑,不拿主意,幸荣的口气又沉下来了,“我奉懿旨而来,请一个骁骑将军婢女入宫,竟也是如此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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