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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妲起身后,棠棣来又换了热水,要替她搓身,嬴妲脸红道不必,自己用毛巾蘸了热水,将身上都擦拭了遍,换上干净素洁的牙白色对襟广袖袍,下摆晕染了些粉,腰带也是淡藕荷色飘逸绸质,衬得人风娇水媚,如芙蕖出于清涟。
她走出去,迎面撞上拎着食盒走来的烟绿。
想到为她牺牲的灶台,嬴妲羞愧脸红,烟绿却仿佛忘了这事,还因为近几日不必下厨甚是欢喜,问她爱吃什么,嬴妲道想吃平昌城街巷里随处能见的豆腐花。
烟绿说记下了。
“楚楚姐呢?”
烟绿道:“在前院呢,公子唤了她去的。”
嬴妲便往前远去,烟绿跟上几步,劝她用了早膳,此事不急,嬴妲步子飞快,穿过石头拱门往怀桑树下去。
前院不及后院敞阔,但男子行动多在这里,嬴妲过去极少来,怕撞见男人,尤其是濮阳达这种对她“恶性”甚至比萧弋舟还耿耿于怀的。
但从昨晚之后,嬴妲心上倏然轻松了不少,连脚步都飞快,烟绿拎着食盒一时跟不上,倒让她跑远了。
前院种着时鲜花草,秋海棠与迎春柳,潋滟沐浴于柔和冬阳里,嬴妲走近先撞见的是侧卧于藤椅上,姿态婉娈的鄢楚楚,她微微一怔待走出拱门,走过抱厦,便见院中立了几名持剑随扈,萧弋舟则坐于另一隅。
方才有画架遮掩,竟没看见,他在台阶上屈膝而坐,手法娴熟,点一抹颜色,便在纸上摹上一笔。
周清与萧煜并列左右,时而做惊叹状,时而比照鄢楚楚侧卧姿态,俩人都露出钦佩之色。
周清先瞧见嬴妲,将萧煜的胳膊肘往上撞击,萧煜发愣,顺着周清视线望去,不偏不倚,在抱厦中间,恰恰好立着嬴妲,如风露清愁的水芙蓉,半含愁态地弄着下裾。
周清不敢动,于是萧煜开始咳嗽。
萧弋舟笔尖顿住,侧目朝嬴妲看去,眉峰微微往上一扬。
从再度相逢,他还没用这么温柔的目光注视过自己,嬴妲脉脉地垂下头,走了过去。
他坐在画架后,笔法老道地替鄢楚楚描摹肖像,画上美人睡在海棠花丛中,姿态侧卧,头枕藕臂,腕白肌红,风鬟雾鬓,青丝曼覆于胸前,她以往不知萧弋舟对丹青还有如此深厚的造诣,将鄢楚楚的神态风姿画得一丝不差,甚至更美上几分。
她忍不住,又看了萧弋舟一眼。
他睫毛垂下来,手轻快地将美人青丝上色,神态专注而沉静。
嬴妲心里渐渐泛起酸味来。
她所能知道的萧弋舟的那些事,都是从旁人嘴里打听来的,他一些能为人知的喜恶,她了若指掌,但不曾想前日羊奶一事,却让她发觉,其实她对萧弋舟,本来知之甚少,他的弱点命门,这些不便外露的,嬴妲一概无知。如今,她更是明白,其实除却战场上倥偬呼啸、往来无败绩的雷霆手腕,萧弋舟毕竟还是钟鸣之家养出来精通四书六艺的真正的贵族子弟。
越想越不是滋味,让人难过。
萧弋舟笔落,对鄢楚楚道:“可以松懈些了。”
只差点睛之笔,萧弋舟打算容后动笔。
萧煜恰是时候道:“这幅送给官海潮的丹青,公子何必费心亲自作画?”
原来是送给官海潮的,嬴妲愕然朝鄢楚楚望去,她掩唇笑了一声,从藤椅上套上双履走下来,将嬴妲素手一拉,俯身往画上凝视去,“我这般丰腴的沅陵公主,不知官海潮心动不心动?”
嬴妲呆了,她这时才望见桌上躺了一幅画,画上的人是她自己。她走过去,将画轴握住微微上抬起,画中人娇姿玉靥,但形貌偏小,约莫是她及笄年华时,且作画手法与萧弋舟大相径庭,这是别人所作。
萧弋舟直起身,将画笔掷入笔洗,“晾干些,点睛之笔晚间再续。”
周清应了。
他从台阶下走上来将嬴妲的右手裹住,但觉冰凉,“今日起算是正式入冬了,怎么还穿这么少?”
这季节在西绥早已换上皮袄,因此萧弋舟等人的衣物都是往厚了置备的,嬴妲却嫌身上繁重走路行事施展不开,素日里穿得不多,但已快到冬至了,凛风彻骨,萧弋舟将身上的狐毛披风解了为她披上,厚重一块大斗篷笼覆下来,将嬴妲罩得严严实实,几乎不露一丝风。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公子画得真好看。”
场面寂静无声,鄢楚楚俯身将画上美人比划了番,便直起腰背来,笑吟吟冲嬴妲道:“这你可不知了,西绥世子是出了名的丹青妙手,要不然官海潮怎讨他一幅画还费尽心机。”
萧弋舟盯着嬴妲的埋在狐毛里的小脸,她郁郁不乐,便道:“说你一句,还不爱听了?胆又肥了?”
前车之鉴在,萧弋舟不敢重蹈覆辙,这女人万万不能对她太好。
她恃宠而骄不说,而且狡诈善赖。
其实昨晚有一句话便想同她说,如若三年前她开口求一句让他留下做驸马,他愿意,即便她不求,假意与他成婚,凭他的本事冲出平昌不难。她大约低估了当年他们之间的情分。
不过这怨不着她,他也一样错估了。
“今日我有要务在身,恐会晚归,不必等我。”
嬴妲乖乖地点头,脑袋藏在厚重狐毛的帽檐下,更显精致小巧,瑶鼻樱唇,腮凝新荔。他看得魂魄一荡,忍不住当着众人面在她嘴上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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