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妲摇了摇头。
“弋舟,你……”
“嗯?”
“你醒过来时,你莫怪我……”
她最后的声音湮没在一片兵戈相交的忙乱铿锵之音中,萧弋舟耸眉一诧,反应迅捷地起身,将嬴妲推到身后,低低说了一声,“将我予你的金刀带着,藏好了,不许出门。”
他将随身不离的佩剑一把抓起,便疾步往外走去,门被重重摔上。嬴妲怔愣着,下意识地蹲下摸了摸靴子间的金刀。
怎么回事?
入冬来天色暗的早,这时节,积雪未消,日头已落山,昏昏黯淡的院落亮起了数十火把。
萧煜与濮阳达等人与前院之外围攻来的敌人争持不下,见主心骨携剑而出,纷纷回头迎上来,“世子。”
“咱们在城郊留着的人手被拿下了!”
“驿馆也被陈湛的六百骑兵包围,他们带着弓弩前来的!”
周清护着东方先生在身后,也向萧弋舟禀报道:“这是官海潮的府兵。”
严阵以列的将萧弋舟布置在驿舍的围裹起来的,大略一数足有上百人,这还不算埋伏于外的弓弩手,驿馆院墙虽年久失修,但高墙上皆有碎石粗针,以此来防盗的,有弓箭在手的,也不敢轻易埋伏墙头。
萧弋舟的脸色沉凝如渊,岿然按剑,目光在院门及内庭后逡巡一遍,冷然道:“是陈湛下的旨,要取我之命?”
话音甫落,门外传来哈哈大笑声音,萧弋舟凝目盯着轩敞大门,官海潮着流金紫黼黻纹官服负手招摇阔步走入,右手捋了把短须。
“世子,官某准备的这个惊喜,您还满意否?”
随着官海潮徐步走入的,还是他身后冷漠如冰川、面孔周正的青年。
濮阳达的瞳孔猛然张大,“令狐烨?”
令狐烨纹丝不动,眼睑低垂。
随着他将手中剑举起,满院新朝将士,皆口呼陛下万岁,周清等人怒不可遏,欲拔剑斩了令狐烨这两面三刀的小人。
官海潮摸了摸拇指上雪玉扳指,道:“世子还不明白么,令狐将军胸有大志,也有城府,跟了你去,来日你归于西绥,他最多不过是西疆小将,统三千兵甲而已,他是羽林魁首,焉肯屈就?至于留在平昌,拿了西绥世子邀功请赏,是一等军功,依附皇上扶摇青云,日后可统羽林上万兵甲。世子连这,你都算不出来?”
身后的令狐烨不言不语,甚至地,目光都不曾抬起来一瞬。
萧弋舟胸腔一震,忽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世子!”
“世子!”
诸人惊愕,萧煜与濮阳达一左一右将萧弋舟手臂托起,东方先生见状,忙走过来要替萧弋舟搭脉。
萧弋舟呆了片刻,暂时冷静,侧目朝东方先生低声嘱咐了两字。
这时官海潮身后,又徐徐走来一人。
衣着鲜华、郎绝独艳,温润如嵯峨玉山之石,他眉目温和挺阔,但随着他一走出来,连东方先生沉静的脸色,也有了细微的崩裂,如筝弦被一刀绞断,猛弹一下之后倏然静止。
“万没想到,陈湛竟会留下大卞余孽,一名私通外敌的刺客。在下眼拙,竟从未看出皇帝的虚怀若谷来。”
夜琅唇若施朱,含着缕若隐若无的微笑,“当下皇上的心腹大患,非我,而是萧世子啊,难道先生这也看不透么?”
东方先生面容淡淡的,羽毛扇招摇了下。
萧弋舟吩咐完两个字以后,周身犹如脱力,他怔怔地抚住胸口,内里翻涌如绞,骨骼肌理之中似有股巨力狂躁地正撕扯他的内脏,有人为他下毒!
夜琅颔首,道:“萧世子想明白,毒是谁为你种下的了么?”
萧煜与濮阳达齐齐悚然,极快地对视了一眼!
身后诸人惊愕,参差而列,不约而同地明白过来。
“从我落网之后,表妹便对你大献殷勤,萧世子全不怀疑?她从马车之中扔出的银丝镯子,送到我旧宅府上的狗,都是同我互通往来的信物,我也早已说过,会在今日脱身,让她对你使毒。世子不必挣扎了,更不要运气,否则这毒窜入心脉极快,见血封喉。”
“我让人给她带的消息,就藏在灶台被毁之后,放在她砧板上的三条黄花鲈里。”
“毒是我给她的,萧世子以为我掳走她那夜,我们真的就什么都没发生么?”
萧弋舟想起来,那日她不愿跟他去风荷亭,他以为,她怕在刘莼面前露相,虽然他用面纱遮去了她的容颜,她还是谎称来了天癸腹痛不适,他让萧煜送她回来,而她却是为了……看夜琅为她传的消息。
从夜琅沦为阶下囚那日起,她故意不在他面前提及这仅有的一位表兄,可她明明是个护短之人,怎么会对亲人下狱不闻不问?而确实从此之后,她待他格外谄媚逢迎……
萧弋舟啊萧弋舟,你是又让她骗了!
她从来就对你不假辞色,是你昏了头,愚昧不化,你忘了她给你的屈辱和欺骗!
“哇——”
一大口热血喷溅而出,自还未融化的积雪上豁开,飞溅的血点如印在雪地的凄艳梅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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