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之下,萧侯的目光已经微微一动。
“沅陵懵懂无知,对咱们儿子心生恋慕,盼着嫁来西绥,才于演武场外默许求婚之事,不料当日从大皇子口中得知先帝意图。为了不耽搁弋舟前程,只好言词拒绝他,也不教先帝看出端倪,强留他在平昌为质。”
萧侯凉凉道:“这话,小公主告诉你的?”
说罢他又冷冷发出一声笑,“她满嘴谎话,信她不得。”
嬴夫人也不恼:“沅陵打那以后,可有传出过,与旁的男子不清不楚的传闻?”问得萧侯滞住之后,她又道,“沅陵被表兄设计,为吾儿投毒,身为生母,难道我就不会对下毒手的贼人切齿拊心,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可沅陵自愿来西绥请罪,也学了医术,救了吾儿,她一双手教银针扎得几无完肤,她若不是出自真心,何苦冒着夫君喊打喊杀的危险前来呢。”
萧侯只从最后一句里听出来夫人对自己似有不满,皱起了眉头。
沉默少顷之后,他沉声道:“让他自己去找,我不帮。反正人也不是我赶走的。”
嬴夫人忍俊难禁,“也好。不过夫君,为妻丑话要说在前头了,若是儿子精诚所至,将沅陵寻回来,萧家要认这个儿媳妇,我可顾不得夫君你愿意不愿意了。”
闻言,萧侯双目一睁,他翻被而坐起,却见夫人已走到了门口,气得一张脸鼓得通红,嬴夫人回眸笑着望过来,又道:“至于穆女,我来善后,夫君不必忧心,嫁你这么久了,一些府上小事,为妻还是操持得过来的。”
于是嬴夫人又轻飘飘几句,四两拨千斤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蹦出来,眼睁睁目送夫人离开了寝屋。
*
暗卫将兀勒城搜罗了个遍,均无消息传回,萧弋舟在寝屋待不住了,夺门而出,来不及去马厩,牵了萧煜的马便往外疾驰而去。
兀勒地处西绥东南,四通八达,东接东郡,南攘淮阳、平昌,往北走百里则是北漠,西疆则是西域人驻扎之处,从城门出去,有淮阳水路可走,也有东郡陆路可通,正因如此,当萧弋舟策马出东城之后,环顾四野,竟无可寻觅!
气恼、烦郁,最初的暴躁鸿雁剪掠,留下一地鸡毛,他如坐在一捧灰里,独自懊悔伤神。
他要抓她回来,即便抓不了她,也要知道她是否安好,她无依无靠能去哪!
属下人打听到,先前她入城时,有几个护送她来的假扮商队的军士,后来经查问,恐怕是从淮阳而来,从平昌走淮阳到兀勒城,这是最短的一条线路。他来不及想淮阳军为何会答应护送嬴妲,头痛之际恍然大悟,她是如此急切地想要见自己!
她来得比他还要早几日,鄢楚楚都说,她在门外请求相见,吃了些苦头,原本鄢楚楚是怕她被侯爷认出来拉出去打杀了,想将人赶走,没想到她固执不走,又送上来药方,府上人只得将她留下来。
“世子……”周清骑马跟上来,“唉”一声叹道,“这事不怨你。”
城外青山如幕,充人满眼,巍峨高山阻住去路,马蹄停驻,不知要不要往前追去。
倘或不是这条路?
为什么城门口的人没有一个来报,说发现了她的身影,或形似她的年轻女人?
他皱起了眉。
周清是裨将里唯一一个成家立室的,萧弋舟病急乱投医,“你的妇人要闹了脾气,能去哪?”
周清咳嗽两声,呛得险些一跟头跌下去,“世子,这,这不能拿来一说,我的婆娘是个泼辣的,使起气来,能砸锅爆我头,莫说回娘家了,她就往那门槛上一坐,冲着南来北往的、左邻右舍的一通发落我不是。嘿嘿,公主是绵羊似的性子,不会如此。”
萧弋舟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低声道:“她不是绵羊一样的性子,她是根蒲草,柔韧坚强。”
“要做的事,她一定会去做,百折不回,如同,她一定要上兀勒城来寻我一样。”
世子的嗓音低沉而萦回,仿佛要哭出来一样苦涩,周清瞠目结舌,不晓得从何安慰起,唯恐口拙舌笨说错了话酿成恶果,便只好呆呆不动,作稻草人不语。
萧弋舟自嘲地苦笑了几声。
“替我向穆氏转达一声,她的恩情,萧弋舟铭记于心,他日如有用得到之处,肝脑涂地不足报答,她如同意,我愿歃血为盟,与穆氏合纵,同心戮力。”
“余事,萧弋舟其心不允,无奈不得成全。”
周清沉默记下。
身后传来消息,斥候来报,曾于昨夜里见着一貌丑无盐的妇人蒙面出城,头戴面巾,面容可怖。
萧弋舟策马回头,厉声问道:“从那一面出走的?”
斥候禀告道:“从东城走的。”
萧弋舟扔下众人,独率二十飞骑策马东进。
周清匪夷所思,“貌丑无盐?嗯,这不能是公主吧。”
斥候也不解,但又道:“苏先生是天下一等的易容大师。”
“也有理。”
周清弄明白世子心思,便回府去了。
穆女早被嬴夫人旁敲侧击问了一通,周清也禀明世子心思之后,穆红珠笑了起来,“本来,也不是想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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